第 57 章
现在人一多，林墨又是个看着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正经人。
“你要去见吗？”顾绝有些忐忑地问：“你…
林教授。”
林墨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两秒钟，然后他继续把散落地上的彩带捡了起来，叹了口气说：“去吧，他说等着也绕不开。”
从纸箱里拿了瓶水扔给顾绝，自己也拿了一瓶喝了两口，林墨掀开布帘拐进了楼道里。
往下的楼梯口站着几个迎宾的女生，穿着旗袍像饭店的迎宾礼仪小姐一样，每年都是这一套衣服都快成晚会标配了，学校能抠的地方还是很抠的。
顾绝跟了出来，踩着林墨的影子往上走，接近楼顶就安静多了，不光安静还偏僻，顾绝在学校呆了两年都没来过这里。
“抽吗？”顾绝从兜里摸出烟递给林墨。
林墨楞了楞，笑着摇摇头：“我不难过，只是想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你说我听着。”顾绝把烟收了回来，揽过林墨一起靠在墙上。
“啧，脏。”林墨也就是说说，换个角度倚着顾绝就不想动了，“他，就林沛，他和我妈不一样，他没那么大的…危害性吧，可我就是感觉恶心，就是不想见。”
叹了口气，林墨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活动开始前我就想着应该会碰面，也想着就把他当个陌生人，我以为我能做到，但真看见了还是烦，还是恶心。”
停顿了一会儿，顾绝没说话看着林墨，林墨垂着头脸色有些阴沈，想了想接着说：“这几年如果不是因为爷爷奶奶，我和他也就是个陌生人。”
林墨又停顿了，接下来的话应该是真的能刺痛他的，他的脸色沈得厉害，停缓的时间也有些长。
好半晌后林墨才接着说：“爷爷奶奶对我挺好的，我爸做的事他们也不能接受，一度和我爸断绝往来，就我高中那会儿，从家里出来以后的生活费学费都是俩老给的。
舐犊情深血缘深厚不是没有道理的，后来老人家看见另外一个孙子，渐渐地也就不计较了，毕竟是亲儿子。再后来那一家子都搬过去了，我和林童就都不去了，上次见面奶奶握着我的手，我知道老人家是想替林沛说句话，可最终也没开得了口。
我不想让奶奶失望，但那句原谅我也终究无法说出口。”
原谅？替谁原谅呢？
自己？
还是林童？
或许奶奶是觉得这些年林沛过得不容易，但，八年了，他过得不容易，可谁又是容易的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段以后林墨就不说话了，顾绝和他一起陷入了无边的沈默中，礼堂里的歌舞声鼓掌声一时间充斥着整个楼道。
这是属于林墨的挣扎和仿徨，只有他自己能迈出来，即便顾绝想帮他也只是无能为力，他除了陪着什么也做不了。
林墨跨不出来，他陪着。
林墨跨出来了，他也陪着。
他不能替林墨做决定，但他会支持林墨的决定，无论林墨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晚会时长是三个半小时，七点到十点半，散场的时候顾绝在观众席鬼鬼祟祟地和安辰誉说了会儿话然后又跑到后台去找林墨。
“你们还要收拾多久？”顾绝看着凌乱的后台问。
“今天的布景都不用拆，学校让留着，卫生也有学校安排的人打扫，现在就是等所有活动人员签字离开就行了。”林墨往箱子里装一些可回收利用的道具，顾绝观察了一下，没发现他有什么坏情绪。
“小夏呢？”顾绝问，后台只有林墨和三三两两的活动人员。
“有事吧，”林墨说：“刚才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学生的纪律性还是蛮强的，两人等了半个小时所有人都签到离开了，只剩下打扫卫生的阿姨。
顾绝帮林墨把工具箱搬到楼下的时候看到了在路边等着的林沛。
“钥匙给我，我放你车里去。”顾绝接过林墨手里的工具箱，又在他手背上轻轻揉了两下。
林墨冲顾绝笑了笑，然后吸了口气向那个挺拔的背影走过去。
“你找我什么事？”林墨看着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西装革履的男人。
“小墨。”林沛转过身惊喜地看着林墨，可能没想到林墨真的会来见他。
“说事。”林墨并不想和他废话，也不想和他上演父子情深的戏码。
“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林沛脸上的喜色一点点消沈下去，“这几年我一直想和你聊聊，附近有间咖啡厅，去那吧。”
“就在这儿，”林墨面色冷淡地看着他，“不说我就走了。”
这个点儿学生都离开了，这条道上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了。
“对不起！”林沛说：“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还是要说说，你妈还是你们兄弟两我都对不起。”
林墨毫无情绪波动也不吭声，眼神转向挂在天边的弯月。
“我和你妈妈当时已经没办法沟通了，每天一说话就是吵架，这些你都知道，后来我提离婚，她不同意，说怀孕了不能离，我当时就想那就这样吧，不然还能怎么样。但她越来越敏感，越来越不可理喻，再后来我遇到了婉婉，她温婉体贴和你妈妈完全不一样，我就······”
“你是想告诉我你出轨是逼不得已？”林墨的声音就像裹了冰碴子，“你喜欢的时候她是伶俐活泼，遇到个温柔的了她就成了个泼妇？”
“不是，这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但是孩子没有错，”林沛说：“你弟弟十三岁了，你也不想让他当一辈子私生子吧。小墨，算爸爸求你了，你劝劝你妈吧，让她······”
“够了！”林墨压着火吼了一声：“你就是自私！弟弟？我没有十三岁的弟弟，我弟弟今年十四岁！”
林墨要走被林沛拉了一下，林墨忍无可忍地甩开了他的手臂，瞪着他：“你怕林皓成为私生子，那林童呢？我呢？我们就活该被抛弃是吗？林童被你扔在那个家不闻不问三年，你知道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吗？你看看林皓再看看林童，林童大了他一岁却比他矮了一个头，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还是你眼里根本就只有林皓！”
一通火发完林墨竟然觉得想笑，现在看着林沛他觉得自己忽然想通了。
天真啊！
狗屁的父子！
连陌生人都不如！
他还以为这个人对他和林童最起码能有一点血缘亲情的。
他知道林童惧怕唐菁所在的那个家，但是对父亲，这个他从来没有亲近过的父亲是抱着幻想的。
即便这个人并没有给过他一个普通父亲该有的温暖和安全感，但父亲和母亲中他仍然偏向这个陌生却留够想象空间的父亲。
林墨就是懂林童，所以才告诉他如果他想见这个父亲他不会阻拦，该庆幸吧，上次没让林童跟去，不然他都不知道林童会听到什么。
你弟弟的生日所以你要来陪着庆祝。
你弟弟是私生子，所以你要把位子让出来给他。
“以后不要再找我也不要找林童，”林墨看着林沛，一通火泄掉后他很平静，平静的让林沛害怕，“否则，你的宝贝私生子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顾绝靠着车正在抽烟，看到他过来眼中带着笑冲他挥挥手，林墨沈着的心一下就松了。
就像糊满了泥浆前行的旅人遇到了一汪清泉，顾绝就是能洗净他身上污秽的活水。
在顾绝把叼着的烟拿开正要说话，林墨低头把所有话堵了回去，烟草味顺着唇瓣蹿了过来，尼古丁夹杂着滑落的咸涩在两人的唇齿间来回穿梭。
直到散了淡了，林墨才在顾绝上唇上轻轻咬了两口放开了他，打开门坐在驾驶座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顾绝坐在副驾驶上盯着林墨，唇瓣红得有些过分。
“看什么呢？”林墨伸手兜头捂住顾绝的眼睛。
顾绝听着林墨哽咽喑哑的声音，透过指缝看到一滴眼泪顺着眼尾缓缓滑落。
“看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儿啊。”顾绝闭上眼说，并没有追问林墨谈话的结果。
其实也不用问。
“什么事儿？”林墨收回手，侧了侧脸，带着一个说不上来的笑转回头看着顾绝，好像很清明又似乎有些洒脱。
“就知道你肯定记不得了。”顾绝拉过安全带给自己系好了，双手往腿上一拍，“走，去你家，看我的礼物！”
路上顾绝顾绝给安辰誉发了条微信。
这个时候安辰誉肯定在忙，顾绝都不对他抱希望，结果安军师来了个秒回。
-本军师出马岂有不成之理，您就请好儿吧。
-爱卿不负重任，朕甚是欣慰，功成以后必有重赏。
-谢主隆恩。
-行，跪安吧。
安辰誉配了张蘑菇头‘臣告退’的表情包。
顾绝甩了一张高高在上的皇帝‘免礼’表情包回去。
林墨瞥了顾绝一眼，“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送礼物要先告诉当事人，一般不都喜欢准备惊喜吗？”
“那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先告诉你，让你抓心挠肝的，琢磨着到底是什么礼物，这样在我送出礼物之前，你就会一直想着我。”顾绝狡黠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是怕到时候我不喜欢你会没面子，所以才先让我知道，到时候无论喜不喜欢我都表现出喜欢，然后你就有开脱的借口了。”林墨说。
“嘿！你们搞策划的是不是每天都在脑补一场大戏啊？”顾绝笑着说：“不是，咱们不是谈恋爱么，你是怎么把甜甜的偶像剧变成阴谋论的？”
车倒进停车场，林墨没有下车，还拉住了解开安全带的顾绝。
“嗯？”顾绝看着他。
“你的礼物在后座，自己拿。”林墨指了指后面。
顾绝眼睛一下子闪着瞪大了，连忙转身往后看，礼物并不难找，它就安静且瞩目地霸占着后座，一个蓝白条的盒子，笔记本电脑那么大，上面还有条蓝色丝带绑着蝴蝶结。
小心翼翼地拿过礼盒放在腿上，轻轻晃了晃，没发出任何碰撞的声音。
“林墨，你怎么这么突然？”顾绝看着林墨在光影中若明若暗但就是帅的一塌糊涂的脸问。
林墨侧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笑帅出了新高度：“不是突然，你不是说要给我礼物吗？”
“这算是礼尚往来？”顾绝皱着眉问。
“不是，只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墨指了指礼盒，“打开看看。”
“装的这么精致呢？”顾绝把盒子抱在怀里，捧着上下左右扫一圈也没打开。
“礼物在盒子里，你是准备透视吗？”林墨看着顾绝的动作就像动物园里被人扔了果子的猴子，试探着摸索完后才敢下口。
“我是还没准备好和我的礼物面对面，”顾绝把手按在了盒子上，“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解开蝴蝶结，打开盒盖，顾绝看着静置的画呆了能有半分钟，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感想眼泪就下落了下来，他慌忙别开了脸。
我靠！还好没滴在画上。
一擡手抹了眼泪，顾绝把画拿了出来，“你这什么时候画的啊？”
“你带小二去吃火锅又把他领回家那天，忽然就想给你画幅画，”林墨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顾绝，“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这个画面。”
画的是小巷里顾绝耍花式匕首的场景，几个虚化了的挑衅者，顾绝被围在中间，手懒散地插在裤兜里，眼睛随意而自信地看着悬在另一只手臂上方旋转着的匕首，指尖微翘，看着不像耍匕首，反而像在逗弄宠物。
“哦~~~我第一次亲到你的那天啊。”顾绝手指从画中自己的脸上拂过，林墨画的很细致，他的眼睛里还有匕首的闪影，斜着上扬的嘴角是惯属于他的面对挑衅的不屑，白t加牛仔裤被风吹动微妙地流露出张扬的少年气。
“嗯。”林墨应了一声，一脸坦然的笑意。
“林墨。”顾绝把画放回盒子里，又把盒子合上小心地放在腿上，一双眼溢满了欢喜直勾勾地盯着林墨。
“嗯？”林墨回了他一声。
“林哥哥。”顾绝又唤了一遍。
“嗯。”林墨含笑应了。
“男~朋~友~”瞅着林墨停稳了车，顾绝拉长了声音。
“嗯~嗯~嗯~”林墨学着他拉长了音调，放开方向盘看着他。
“我很喜欢，”顾绝一手护着腿上的盒子，一手勾住了林墨的肩膀，“谢谢。”
林墨笑了笑张开手愉快地回抱住顾绝，渐渐地肩上有温热的湿意透了半边衣袖，林墨在顾绝背上轻轻拍了拍，偏头吻在了泪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