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从花田旁顺出去，顾绝牵着林墨穿过一片杨树林，再往外走了大概一公里，有一个小山包，又往上爬了大概一两百米，顾绝才停下来，转身特神秘地看着林墨。
林墨皱着眉犹豫地看向他身后。
“山洞？”林墨震惊了，就这么一个小丘陵竟然还有山洞。
“嗯。”顾绝点头，“进去看看？”
“走吧。”林墨轻轻推了顾绝一下，“不就是特意带我来的吗？”
“啧，我这不是怕你有什么黑暗恐惧症啊，幽闭恐惧症之类的。”顾绝朝林墨摊开手，手指还邀请性地勾了勾。
“啊~阿绝，我好害怕啊~”林墨把手重重地搭上去，“你就希望我这样吧。”
“是啊，是啊。”顾绝握紧林墨的手，笑得说话都颤了：“小墨墨别怕，阿绝哥哥保护你。”
“啧！”林墨跟着顾绝往里走，洞口很亮，越往里走，光线逐渐黯淡，有备而来的人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蜡烛来，点亮了拿在手里。
顺着墙壁上一路被点亮的蜡烛往里走，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突然有一两滴水落在脖子里，林墨打了个冷颤。
洞外已经很冷了，遮挡了风力的山洞按理来说应该比外面暖和，可是他们越往里走，林墨越是感觉冷气凌人，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地上下碰撞。
“别进了吧，山洞里面会缺氧的。”林墨说。
“马上就到了，”顾绝轻轻摇动手里的蜡烛，“蜡烛亮着呢，氧气很充足，放心吧。”
林墨回头望一眼顾绝点亮的一整排蜡烛，确实都燃烧得特别旺，应该是山洞有很多小气孔的。
借着蜡烛的微光，脚下还是很难看清，林墨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绝身后，脑子里不自觉地闪过电视剧里那种布满了机关暗器的山洞，小心翼翼跟紧顾绝每一步的落点。
“你干嘛呢？”顾绝回头看到的就是林墨放着边上宽敞的路不走，正点着脚尖又轻又缓地把脚落在自己刚留下的鞋印上。
“啊？”林墨眼神迷离地看着顾绝。
“你演电影呢？”顾绝一眼就看穿了林墨的想法，忍着笑说：“你乖乖站在原地别动，我去破除阵法，你可千万别乱动，不小心触发机关，你可就没男朋友了。”
“滚~~~”林墨想了想也没忍住笑了。
虽然觉得好笑，林墨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顾绝拿着手里的蜡烛又点亮一片蜡烛，这片的蜡烛明显比外面沿路进来的蜡烛多，而且还粗，发出的光都亮了不少，当顾绝把右边都燃亮以后，林墨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演变成了震惊。
沿着光看过去，正中间的石壁上是一尊慈眉善目菩萨像，没有任何人工痕迹，完全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巨大的石像嵌在石壁上，一侧的烛光穿过透亮的像身，逐步点燃的烛火一点点勾绘衣袖长摆，明暗交际中，山洞的全貌随着光影的变幻渐渐染亮显现出来。
顶上悬挂着满目琳琅的石笋丶石帘丶石幔，走进来时那条狭小的通道原来只是光亮不足时产生的感知错觉，原貌是几座直达洞顶的大石峰，只因峰丛林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屏障将整个空间分隔开来。
一侧是一条仅能两人通过的狭窄通道，一侧是潺潺细流，水声轻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脚下是一个接一个的小水洼，很浅很小，盛接着顶上滑落的水滴，四周墙壁上满是自然形成的各种图案，似人形似物样，但再没有一个如菩萨像那般栩栩如生，也不如那般巨大。
林墨慢慢靠近石像，勉强算是站在了菩萨脚下，顿时有一种蕓蕓众生参拜观音大士的崇敬感。
“拜拜？”顾绝缓缓走过来，看着林墨虔诚的神情。
“你专程带我来拜菩萨？”林墨依旧扬着头瞻仰这尊大石像。
“不拜也成，等着，给你看些小玩意儿。”顾绝灵活地绕过石像边上那个仿佛老树根般枝干错综覆杂，扭转缠绕的大石峰，在石峰后面弯腰捣鼓了一阵，手里捧着个小盒子笑嘻嘻地从是石峰中间钻回来。
顾绝献宝一样地把盒子递给林墨。
“这是你的嫁妆？”林墨接过盒子，手指轻轻滑过制作粗糙的木头盒子，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木头又潮又湿还好没有霉菌。
“啧！这个梗你是不是过不去了。”自从林墨提出聘礼一词以后，连带上‘嫁妆’这两个词在两人之间的使用频率就相当高，顾绝直接上手把盒子打开，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放在林墨眼前，“好好看看吧，我寒酸到用这破玩意当嫁妆？”
林墨盯着顾绝手里的东西，虽然走的原始野兽风，但从也算是像模像样的造型可以看出是一个‘弹弓’。
不知道是哪种树的一个小树杈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绑了一根用鱼线加固过的橡皮筋，橡皮筋中间穿了一块橡胶布。
“这是弹弓？”林墨拿过来对着墙壁做出一个射击的姿势，“你还会呢？”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就没谁不会的，等过段时间收麦子的时候，田边全是拿着弹弓追麻雀的。”顾绝拨弄着盒子里的五颜六色的弹珠，挑了一颗捏在指尖，冲林墨勾勾手。
林墨会意把弹弓递还给他，自己接过盒子站在一边，等着看顾小爷展示风采。
顾绝傲气地拿过弹弓，摆出架势试了试力度，把弹珠放在橡胶布中间，瞄准正前方大石峰上一块凸起的石尖。
“看到那个石尖没？小爷给你露一手！”话落，拉紧，橡皮紧绷，瞬间松手。
林墨盯着目标物半晌，只听到‘咚’的一声，可别说那个小石尖，就是大石峰都没有被击中的动静，倒是顾绝脚下的小水洼泛着涟漪，几点水花溅到顾绝裤脚上。
“咳！弹珠太滑了，我以前用的都是石头。”顾绝解释说。
“嗯。”林墨认可地点点头。
“这不是我正常的水平。”顾绝继续说。
“都是弹珠的错。”林墨说：“长得太没攻击性了，影响了你的手感，我理解的。”
“你大爷的。”顾绝笑骂着又撇嘴看着弹弓，“手还真是生了啊。”
顾绝的这个盒子应该就是他小时候的藏宝盒，弹弓丶弹珠丶迷你口风琴丶棒冰棍丶纸元宝，大多林墨还是见过且能理解的。
但，林墨用手指勾起一根花绳，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绝，“你玩这个？”
繁花绳，小时候在女孩子中长期和跳皮筋占据绝对地位的游戏，林墨难以想象一个经常在兜里揣一把匕首的人竟然和一群小女孩凑在一起翻花绳······
“这个真不和你吹，我六岁的时候全村就没一个小姑娘能比过我的。”顾绝骄傲地拿过花绳，绷在手上，手指灵活穿梭几下花绳马上变成一个降落伞固定在掌心，冲林墨扬眉，“看到没有，刻进dna的记忆。”
“和弹弓一样吗？”林墨接过顾绝手里的小玩意，自己学着翻腾几下，一团乱麻打着结落在掌心。
“嘶~~你嘴真是越来越欠了。”顾绝拿过花绳拽了几下活结变死结，把绳子扔回盒子里，摸出棒冰棍，笑着说：“以前还真是无聊啊。”
“很有意思啊。”林墨拿出纸元宝把玩着，“这些东西我有些都没见过，还有的就像这种纸元宝，看过也没玩过。”
“觉得幼稚？”顾绝问。
“说不干净。”林墨笑笑说：“林沛有洁癖，见不得一群孩子拿着纸片在地上折腾，小时候大院的小孩子拉着我玩，被我妈看到，说我爸最见不得这样了，就把我拖回去了。”
“哦。”顾绝摸摸林墨的头，“可怜的孩子，顾绝哥哥带你玩儿好不好啊？”
林墨拧眉看向顾绝，“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占便宜呢。”
“行了，要不我说点小时候的可怜事来安抚安抚你？”顾绝说。
“负负得正？咱俩搁这办比惨大会呢。”林墨说。
“那就听点有意思的。”顾绝拉着林墨走到放他藏宝盒的地方，把东西放回去，扭头问林墨：“你知道这个山洞是谁发现的吗？”
“你？”林墨犹豫着说。
“我爸。”顾绝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爸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吗？他小时候就住在这个洞里，不过不在这里面，就住在咱俩刚进来第二个拐弯那块空地，那块儿宽敞干燥还通风，我爸大概在那住了很长时间吧，一直也没往里面来过。
一直到他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在矿山上打工了，也是过年他回来，他也不知道是无聊还是好奇，就点了个小火把往里走，然后就发现了这个溶洞和菩萨像。我怀疑老头肯定悄悄拜了菩萨，虽然他一直不承认，就是那一年，老板忽然发现了他的才能，让他着手分管了一个矿洞，也是老爸事业的开端。
第二年村里的人就都知道这个菩萨洞了，但凡村里有个大事小事都要来拜一拜，然后就形成了大年初一祭祖，大年初二拜菩萨的风俗。所以如果今天我不带你来，从明天开始，这里的人就要开始扎堆了。”
“你是不是也悄悄许过什么愿？”林墨问。
“是有许过，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我带你来不是因为这个，我其实在这个村里只生活了六七年，后来就跟老爸驻扎在矿山了。这里算是我小时候最重要的避风港吧，如果说这儿哪里对我来说比较特殊的，就是这儿了，我就想带你来看看。”顾绝捏捏林墨的手掌，看着他一脸愁苦，马上说：”你的各种联想都收一收啊，我不惨也不是小可怜儿，就是觉得烦，这地儿清净。”
是清净，只有一尊菩萨像陪着能不清净吗？
但林墨也没就这么觉得顾绝是个让人同情的小可怜儿，心疼是有的，还有很多很多，也忍不住想如果是在小时候遇到顾绝，他是不是就能牵起那个时空里小顾绝的手，给予他一些些温暖呢。
那个时空的小林墨还是拥有温暖的能量的。
但同情吗？
不至于。
每个人的过往都有着自己的痛苦和无可奈何，或□□，或精神，经历磨练的时候当事人未必觉得难捱，成长过后，比起廉价的同情，一句肯定或者赞美更可贵。
“拜菩萨有什么讲究吗？”林墨拽着顾绝走到菩萨像正前面。
“有。”顾绝说：“虔诚！”
菩萨像前面是放了三个蒲团的，林墨跪下去，闭眼许愿的时候谨遵男朋友的吩咐。
心无杂念，虔诚至上。
站在铁门外，里面沸腾的喧闹声越过围墙依旧高亢，还有一阵一阵烤肉的焦香味。
“时间正好，开始了。”顾绝笑着回头看着林墨，一手把铁门推开一条缝，拽着林墨挤进去的同时，在林墨耳边交代，“我怎么说，你跟着我就行。”
满院的人还没映入眼眶，就听见顾绝特流畅的一溜称呼，“叔叔婶婶爷爷伯伯哥哥姐姐们过年好啊。”
林墨条件反射没跟上，一群人已经把他和顾绝围住了，对着顾绝寒暄不停，落在林墨身上热切的目光也不少，林墨心里一颤扭头去看顾绝，看他从容笑着，虽然没有热情地寒暄回去，但也没有冷脸，只有手指紧捏着摩擦，还是不适应，也努力在忍耐的吧。
“各位叔叔婶婶爷爷伯伯过年好。”林墨悄悄勾了勾顾绝的手指，迎着张笑脸把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小村小镇乡邻之间就像一个大家族，每一户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乍然来一个陌生的面孔 ，总是能激发无限大的好奇和打探心理。一句话给了那些之前不好意思赤裸裸打探的目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注意力瞬间转移到林墨身上。
“小夥子是谁啊？顾绝给介绍介绍啊。”
“啧啧啧，这孩子长得真俊······”
“小夥子哪人啊，听口音不像我们这里的人······”
······
七嘴八舌的话一同向林墨砸来，林墨微微皱眉，还没张口，身旁拱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一手拉着他一手拽着顾绝，冲他挤挤眼，嘴里念念有词，“你俩真是太慢了，我和小二都要饿死了，就等你俩呢。”
坐在烧烤桌前的林童笑嘻嘻地冲他们挥手，紧涩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拘谨，“哥，顾哥快来这儿坐。”林童拍拍自己身边空着的两个小铁凳。
顾绝从一帮孩子的手里抢了两块五花肉放进林墨碗里，“快吃啊，楞什么神？”
“晚上年夜饭也这么多人吗？”林墨看着王一一以霸主的姿势和那帮熊孩子给自己和小二抢食，动作和她哥如出一辙的迅速。
“不会。” 王一一费劲咽下嘴里的东西凑过来说，“顾爸爸去年特意添了这几张烧烤桌就想着下午所有人一起热闹热闹，晚饭就都回家了。”
“哦。”林墨给王一一递了瓶饮料，是真的饿到了，王一一和林童都是狼吞虎咽的。
他本来没觉得多饿，嘴里塞了两块肉食欲瞬间就被唤醒了，一桌子的熊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刚疯完回来，一个个都是饿狼扑食，看到肉眼睛都绿了，但还是震慑于顾绝和王一一的淫威，不敢毫无顾忌地把所有东西据为己有。
最后两块培根烤得微黄，顾绝筷子伸出去一双筷子也正好落在培根上方，是个十三四岁是小男生，发尖翘起一缕黑色的，看着就像是放炮仗烧到的，顾绝眼睛棱起来，微微眯缝着看过去，男孩‘嗖’一下收回筷子，眼睁睁看着顾绝把肉放进林墨碗里。
顾绝看上去面无表情的冷脸微微侧头冲林墨弯了弯眼角。
旁边那桌以老爸为首，同坐一桌，扯着说话的大嗓门仿佛在隔山对山歌。
“老顾，说实话，你从哪搞来的两个帅小夥，不会是你，嗯？”听到这种话，顾绝和林墨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对啊，老顾，那个小夥儿是谁啊，有对象没，我那孙女今年刚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工作，我看着啊，倒是般配······”
顾绝心脏怦怦跳，听着这话都没法给吃醋的小心思留一条缝，林墨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过来，顾绝扭头给了林墨一个笑，他自己都感觉到脸颊肌肉绷得有多僵硬。
如果说他和林墨坦白是给老爸一个大冲击的话，那么现在的状况就无异于钝刀子诛心，极有可能让老爸这几个月缓冲下来的情绪再次翻腾上来。
流言如刃，但凡经受过流言蜚语的伤害，就无法轻而易举地说出‘我的事与他人无关’这种话。
他没有想让老爸对着亲友说明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怕，怕‘正常生活’动摇老爸接受的决心，更怕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会让老爸局促难堪。
“我儿子。”老爸都没往他们这边瞅一眼，伸着筷子去夹肉，说的自然而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