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短暂的空白后爆发出一阵惊叹，就像在本就翻滚着浪涛的大海上投下一颗爆破弹，直接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旁边两桌的人都纷纷侧转头竖直了耳朵，生怕错过这个大新闻。
“两个，都是？”坐在老爸身边的张爷爷满眼惊恐地问。
“啊。”老爸把肉塞嘴里，点头。
“老顾，你厉害啊，不声不响就多了两儿子。”
“老顾，你哐我们的吧？”
“是啊，老顾，大过年的可别拿大夥儿寻开心。”
“顾叔，厉害了。”
······
沸沸扬扬的声音以老爸为中心炸开了锅，老爸倒是依旧悠闲地翻着烤网上的鸡翅，嘴角带着老神在在的笑容。
老爸故作神秘，有人绕到顾绝这里，想从他这里撬开一个口。
顾绝从那句“我儿子”开始，脑子里礼花都炸开好几轮了，两个发际线连条线就能以双耳为起始点圈出个半圈来的大哥，一句句不带停顿的问话砸过来才勉强让炸欢了的礼花渐渐滑落，耳朵才开始接收人声。
“顾绝，你爸不说，你告诉哥，他两真是你兄弟？”头顶一个巨大美人尖的大哥抱着手轻轻碰碰顾绝的肩膀问。
顾绝眼神盯着他碰自己肩膀的手肘，大哥讪讪往回缩一点点，好奇心的强烈程度丝毫不减。
“说说呗，都乡里乡亲的，哥小时候还带你去捉麻雀呢。”大哥不敢再碰他，依旧抱着手冲他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是啊，哥带你去掏鸟蛋你还记得不，都是一个村的，有啥不能说的。”另一个大哥笑着张黑红脸帮腔。
顾绝扭头去看林墨，他也一副刚炸完礼花的茫然，顾绝看着眼中人逐渐聚焦的眼神，停运的脑子恢覆运转。
兄弟？
这个答案他是极不愿承认的，他和林墨算哪门子的兄弟。
小二还行，弟弟行，亲弟弟更行。
但他能怎么说？
就村里流言的传播速度，还有这一屋子等着看热闹的人的开化程度，实话实说绝对不行。
难道真的承认是兄弟？
顾绝开不了口，他也不想在林墨身上打上“兄弟”的标签，他可没有禁忌类的癖好。
“你们这些人烦不烦啊？”老爸忽然愿意开口了，声音洪亮，“非要问，说了呢又不信，就是我儿子怎么了，就是我顾乞的亲儿子不行吗？正好大家都在，我就正式说明一下，以后我老顾就是有三儿子一个闺女，都是亲的，都是好孩子。”
老爸在村里的威严不容置疑，前面还上跳下窜起哄打探的人，一个一个都默默坐了回去，肃静中连带着气氛也紧绷起来了。
“顾绝，带着林墨去屋里把你们给我买的竹酒拿来给你这些叔叔伯伯们尝尝。”被忽然点名的两人都下意识站了起来，藏在桌下交握着的手猛地松开，在桌沿上狠撞了一下，两人认真地听着老爸继续吩咐，“你们不是还买了很多巧克力啊零食什么的吗，拿出来给你这些弟弟妹妹分一分。”
“好。”顾绝应声，带着林墨就往客厅走，走到堆放着好几大箱酒的墙角两人才重重呼了口气。
“我还第一次听到叔叔的名字呢。”林墨说。
“你手没事吧？”顾绝说。
两人同时说话，四目相对好一阵儿顾绝先笑了。
“我发现咱俩似乎都没有抓住重点。”顾绝眼眶逐渐红了，笑容仍然灿烂。
“同意。”林墨也湿润着眼眶笑了起来。
两人抵着墙又是好一阵儿的沈默，看着对方像是在临摹彼此的眉眼又仿佛在透过对方确认些什么。
顾绝没看懂林墨漆黑眸子里具体在传达些什么，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要想林墨传达什么，脑子一秒钟转速直接甩进外太空，太多的情绪糅合，一时间还真分不出是喜是悲，是平静还是激动。
“可以改口了。”林墨低着头，笑音很明显。
“嗯，这次不用担心聘礼送不出去了。”顾绝从地上抱起两箱酒，用下巴指指旁边那箱巧克力和零食，“走吧，办事儿去。”
在他们这边，只有结婚才会同时送糖品和酒，老爸并不算含蓄的表达在年节的大背景下却都显得顺理成章，没一个人反应过来更深层的含义。
他们出去时冷下来的场子已经回温了，老爸端着两杯茶和几个叔叔抱怨家里孩子多，管得严，一口酒都碰不得。
“喝不完就带走，我眼不见心不烦。”老爸从顾绝手里接过酒，一人一瓶分发，“这是阿绝和小墨不知道从哪带来的竹酒，味儿特别醇，可惜我这个破病，倒是便宜了你们几个。”
老爸这话是冲着他对面几个叔伯说的，都是跟着他在矿山打拼的兄弟，说起话来都没有什么大顾忌，老爸几句话说完都开始开起玩笑来，气氛一点点重新呈现沸腾之势。
腌制好的鸡丶五花肉还有各种蔬菜都扫得差不多，太阳也即将落山所有人才陆陆续续散了，走之前约好年夜饭过后来院里打麻将，牛婶带着几个大姨干净利索地把院子收拾出来，又要把厨房收拾干净被老爸赶回去了。
“别收了，一会儿老牛小牛该来找我要人了，我可不承认是我把人扣下来的。”老爸板着脸站在厨房门口。
牛婶笑吟吟地说：“就一顺手的事，再说，扣下呗，我们几个扣下来过潇洒日子，巴不得呢。”
“想得美呢你。”老爸也绷不住笑了，“快回去喂草去，我都听到你家的牛哼哼了。”
门外果然是牛婶的孙子找来了，喊她回家吃饭呢。
牛婶解下身上的围裙，和几个大姨一起往外走，“你这张嘴啊！等着啊，一会儿我们送过来。”
“对，一会儿送啊。”大姨们跟着附和。
烧烤桌撤了，墙边拢起来的柴火堆依旧烧得火红，太阳落山夜间的气温就显现出来了，几个人默契地围坐在火堆边。
小二没见过如此粗犷的火堆，不知道从哪寻摸了根柴火棍，轻轻地扒拉着灰堆，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王一一抱着手机不知道和谁聊天呢，对着火堆拍了照然后看着手机笑得一脸荡漾。
林墨目光扫到对着火堆发呆沈思的顾叔叔，在老人家鬓角发白的发丝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旁边拧着身子的顾绝弓着腰搜索了一阵，拿着把铁钳怼到他身边来。
“看，我给你变个魔术。”顾绝拿着铁钳往灰堆里一插一挑，一个胖乎乎的地瓜就被翻了上来，顾绝一挑一个准，再一下翻起来一个土豆。
拿着柴火棍的林小二一脸惊喜，模仿着顾绝的动作往灰里翻腾，王一一瞥了一眼，幽幽地说：“傻乎乎的，那玩意儿是他埋进去的，你肯定找不到的。”
话音刚落，林童就刨出一个大地瓜，不过力道没控制好，直接飞了出去，他又奔出去捡了回来，一脸尴尬地看向他哥。
林墨笑着往他头上呼噜一把，“傻乎乎。”
林童低头看着手里黑乎乎的地瓜傻兮兮地笑着。
带着无奈笑容擡起头，正对上顾叔叔看着他们这边的眼神，是一种平静地深思着的眼神，林墨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一口气带着股莽撞的勇气蹭蹭上涌，卡在喉咙里呼之欲出，经脉里咚咚的心跳声隔断了外界，火苗燃烧的刺啦声却又那么清晰，柴火燃烧断落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贯入耳中。
林墨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和顾叔叔对视，喉结上下来回滚动，缓缓张嘴：“爸。”
浑浊并不清澈的声音一点点传送到每个人耳中，顾绝瞪大眼睛看向林墨，手里的土豆从掌心滚落，一路滚进火焰中心。
林墨的眼神没从老爸身上偏离分毫，顾绝往他脸上匆匆扫了一眼，也马上扭头看向老爸。
老爸没说话，沈默地看着林墨。
顾绝没法从老爸神色里窥探出任何情绪，林墨的这声‘爸’太突然了，他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但老爸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惊讶。
“嗯。”终于，老爸应了一声，拿过顾绝边上的钳子把滚进火焰里烧得焦黑的土豆夹了出来扔在一边。
王一一捡起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手机，轻轻拐了一下杵着柴火棍发呆的林童，林童马上把手里刚剥开冒着热气的地瓜递过去，“顾爸爸，吃地瓜。”
老爸摆摆手，“ 吃不下了，我这老年胃比不了你们小孩子，再吃年夜饭就不用吃了。”
顾绝悄悄靠近林墨，把自己带林墨的手一起揣进自己衣兜里，手掌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两人低着头偷偷笑了笑。
大概是提前感动过的缘故，此刻除了小兴奋和激动，那种鼻头泛酸，不经意就红了眼眶的感觉没有再次翻涌。
“年夜饭~~~吃什么？”林童看向被扫荡一空的厨房，眉间全是疑惑，之前就他和哥哥一起过年，哥哥也会象征性搞一桌饭菜出来，还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来准备，他的目光不确定地移到手里的地瓜上。
“一会儿就送来了。”老爸笑着说。
“嗯？”林墨也疑惑地看向顾绝。
“今儿就带你见识一次百家饭。”顾绝话才说完，墙外就炸起了鞭炮声，听声音好像是有人拖着鞭炮跑着炸响的。
大门被推开，牛婶和刚才离开的几位大姨擡着一个超级大的竹编圆簸箕进来了，王一一马上熟练地打开客厅大门，领着牛婶他们把簸箕放在了客厅的大圆桌上，又勤快地帮着把菜从簸箕移到餐桌上。
“哇！麻辣兔肉！我喜欢！”王一一眼睛发光地看着那道红油兔丁。
“喜欢就多吃点，牛婶家还有很多呢，明天让你小牛哥哥给你做烤兔肉吃。”牛婶笑咪咪地说。
“好啊！”王一一一点不客气地说，脑门马上就被敲了一个脑崩儿。
“你倒是不客气！”顾绝拉开王一一旁边的座位，让林童坐。
“牛婶，张嫂，谢谢啊。”老爸看着满桌饭菜很是真心地说。
“客套了啊，你这样晚上我家老牛都不好意思过来打麻将了。”牛婶说。
“怎么不来，我麻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呢。”老爸不客气了，挥挥手让顾绝和林墨送牛婶她们出去。
牛婶她们把簸箕靠墙立着，顾绝和林墨把人送到门口。
“怎么样？”顾绝愉快地朝林墨递了个眼神。
“长见识了。”林墨笑着说。
老爸已经落座主位，王一一正盯着那盘兔肉，顾绝都想给她拿个碗接不知道啥时候就要流出来的口水。
“你这样像是饿了三个月。”顾绝坐在她边上，“今儿下午你就说你停过筷吗？”
“我发育呢！”王一一说：“小二也没停过筷，你怎么不说他。”
“他蹿个儿呢。”顾绝接过林墨递过来的椰子汁放在林童和王一一面前。
“嘁！”王一一撇嘴，“顾爸爸，你看，顾绝就会欺负我。”
“晚上咱们就把他绑在枇杷树上！”老爸瞅一眼顾绝说。
“听到没！”王一一得意地看向顾绝，对着顾绝边上的林墨说：“墨哥，你可不要帮他！”
“不帮，我给你递绳子。”林墨说。
王一一更得意了，冲着顾绝尾巴直接往天上翘。
顾绝不理她，往林墨身边凑，小声质问林墨：“真不帮我？”
“不帮啊。”林墨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扫扫，也压低声音说：“绑起来，拿小皮鞭抽。”
顾绝神色覆杂地看向林墨，半天才嗤声骂一句，“老流氓！”
他们的小动作应该都被老爸看在眼里了，老爸举着椰子汁在桌沿上碰了碰，还伴随着领导发表讲话前惯常的咳嗽声，这是老爸的小警告，两人马上收拾了所有的小动作，擡头看向老爸。
“也没什么说的，”老爸笑着扫过每一个人，“这个家过年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呢，还是那句话吧，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平平安安。”
举着椰子汁相互碰杯，老爸喝了一大口，嫌弃地撇嘴，“甜兮兮的。”
“甜也别想着能喝酒。”顾绝站起来看着老爸。
“怎么着，还想教训你老子？”老爸拧眉擡头看顾绝。
“我敢吗，铁鞭子都得抽断好几根。”顾绝笑着说，
林墨丶林童丶王一一也跟着站了起来，顾绝扭头左右看看，再回头看着老爸说：“谢谢老爸，老爸辛苦了。”
“谢谢老爸，老爸辛苦了！”几个人同时冲老爸笑着喊。
一起碰了杯，老爸又仰头喝一大口，这次没再吐槽甜兮兮的，眉眼间都是舒爽。
其他人都坐下去了，只林墨回身给老爸拿了罐凉茶，起盖递过去，满心满眼的真诚说：“谢谢您，爸！”
老爸接过凉茶的手顿了一下，连脸上的笑意也凝了一下，半晌老爸才彻底接过去，在林墨手背上拍了两下。
顾绝别开头悄悄抹了眼睛，然后含着亮晶晶的笑意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麻辣兔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