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鲠在喉一口面条咳了出来,栾旭阳也方寸大乱地放下碗筷。
“妈!”他无奈地叫道。
“你闭嘴,”李阿姨用筷子一指栾旭阳,直接熄灭了他的反抗小火苗,“这是我跟你爸商量过的,我们都认为你们应该把结婚放到日程上来。”
“我们才认识几天啊?”
“可以先结婚后恋爱嘛,我跟你爸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这最佳生育期男性不能超过三十五岁,女性不能超过三十岁。”李阿姨以一副老派妇产科教授的姿态看着我们。
“我们还差得远呢。”
“还远什么啊?不远了,我现在让你们结婚,领证这个倒是容易,一个月怎么也能办到,但婚礼呢?得筹划啊,鉴于小琪家的特殊情况呢,就不用她这边费心了,以后你们结了婚她就跟我女儿一样,婚礼的事情我和你爸负责,还有,你说你们能结了婚就有孩子吗?这个得看缘分,可不是想有就有的,而且我说的最佳生育期是尽量越早越好......”
李阿姨就这么给我们细致地剖析着赶紧结婚的好处,我却一瞬间从这场热闹的争论中抽离了出来,虽然肉体在座位上端坐着,但灵魂却好似飘到了空中,我看到李阿姨慷慨激昂地摆弄着她胸有成竹的大道理,我看到栾叔叔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时不时插上一句点睛之笔,我看到栾旭阳彻底坏死了的面部表情,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小琪,你说是不是啊?小琪?”李阿姨试图得到我的认可。
但直到栾旭阳拍了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儿来:“哦?什么?您说什么?”
“哎呀,你没听啊?这孩子,我看你在一边儿就像愣神儿了嘛,结婚,说你们结婚呢。”李阿姨给结婚两个字加了大大的重音。
“啊,结婚,”我转头看向栾旭阳,他也正一脸愁苦地看着我,“这个我们两个再商量吧,现在谈这个太突然,而且李阿姨,这是我第三次来您家,今天是吃的第二顿饭,我很喜欢这个温暖的家庭,但是漂泊这么多年一下子要跟一个刚刚认识的男孩闪婚我真的挺茫然的,虽然他很优秀,但婚姻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诺,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跟小阳哥准备结婚只是因为我们两个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完成这件事了,而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人的催促,不管催促的原因是什么,婚姻的事情我想更谨慎一些,希望您们能理解。”
说完这一番话,家里顿时安静了,我不知道我是把火熄灭了还是燃起了即将爆发的又一场大火,场面一度尴尬极了。
片刻后,栾叔叔一拍大腿发话了:“我觉得小琪说的对。”
“对对对,对什么对啊?”虽然李阿姨仍然在反驳,但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气焰已经不那么烈了。
“人家不是说了吗?婚姻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诺,你看人孩子说的多好?而且这也确实不是咱们能强迫的事儿,让俩孩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结婚,咱们心里能落忍吗?”
李阿姨还是想辩驳些什么,但只是光张嘴不出声,考虑再三最终却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吃饭吧,吃饭吧,这事儿以后再说。”李阿姨终于对我们网开了一面。
“哎!”我和栾旭阳同时激动地答应道。
这场催婚风波终于还是在我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中被化解了,大家很快恢复到了和颜悦色,晚饭吃得温馨又亲切。
酒足饭饱告辞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栾旭阳的请求下陪他出去转了转。我们沿着街道开始漫无目的地散步,谁都没有说话,好像两个人都不想第一个开口,直到走进了小区附近的公园,栾旭阳才终于发声:“咱们在这儿坐会儿吧?”
他指了指公园里的长椅说。
我点头,然后跟着他走过去,又并肩坐下。
“小琪,我们交往吧。”坐定后,栾旭阳突然这样说。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啊?”我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别啊,你这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我不适应啊。”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道,“逗你啦。”
我露出鄙夷的神色白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说:“吓我一跳,我说咱们友谊的小船不能说翻就翻嘛。”
“今天谢谢你啊,”他说,“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用不用这么客气啊?又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你总不能每次都这么客气啊,难道是准备让我卸任了?找到更合适的人配合了?”
“没没没,这个不可能,今天是你明天是她的我父母还能给我留活路吗?就是要谢谢你,每次都会谢谢你,下个礼拜我就要调回到刑警队了,我瞒着家里的,所以你还要继续掩护我啊。”
“真的吗?你自己要求的?”我问。
他点头:“就是心里总放不下,一直惦记着,前两天跟我们老大说了,就给我办了,到那边工作会更忙一点儿,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还指望你扮我女朋友呢。”
“这个没问题,你是人民公仆,每天上刀山下油锅的,我这就当是为了人民回馈你了,不过,你是为什么想当警察的?我是说,小时候的我们都有很多梦想,科学家、老师、医生、警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仍然有勇气做警察的不多,谁不愿意每天坐办公室数着钱吹着空调地过活?每天提心吊胆家里人也跟着担惊受怕地日子不好过啊。”
“嗯,我当警察确实有原因。那还是我上小学五年级的事儿呢,那会儿淘气,有一天放学后我们三个男孩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校外的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去野玩了,一开始我们在一些水泥管道中钻进钻出,玩腻了后其中一个孩子发现了不远处的大沙坑,沙坑中间都是水,我们就跑到沙坑那边去和泥,玩儿地正起劲儿呢,其中一个孩子掉进了水里,然后他就开始挣扎,那沙坑就像藻泽地一样,越挣扎陷得越深,看着渐渐要被水淹没了的他我们两个都吓坏了,然后拼命地喊叫希望有人能来救他,幸好当时一个警察路过,把人救了出来,但俗套的是警察因此牺牲了,我们没能叫来救他的人,那个沙坑太深了。”
我理解地点头:“能成为你心中英雄那样的人是你对他最好的回馈。”
“嗯,这件事对我打击特别大,以后的岁月里我还是经常能梦见那个警察的样子,他就像一枚徽章烙印在了我的心中,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做警察,当时报考的时候我的第一志愿是警校,其他都不是,当时就想看命了,是命运让我成为了为人民服务的人。”
“跟你这样的人聊天就觉得国家的未来特别有希望,真的,你这样的警察多点儿出门都不用锁门了。”
“这个世界上人们最希望消失的职业应该就是警察和医生了,没了这两个职业就说明没有了犯罪,也没有了病痛,我们的存在是因为那些潜藏在角落的罪恶,我们要为了一个理想化的真善美的世界不停奋斗。”
看着栾旭阳坚毅的侧脸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在这个经常让人绝望的世界里真的有这样坚实的存在。
“此时此刻我好想抱抱你啊。”我嘟嘴说道。
栾旭阳亲切地笑着张开双臂:“来吧,随时欢迎。”
于是乎,我就像个渴望温暖的孩子一样抱住了他,与此同时,我看到了站在我们身后一棵树下的小七。
我吓得连忙从栾旭阳身上弹开,栾旭阳楞了一下,然后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当他与小七目光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栾旭阳很自然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两人继续对视着。
“小七,你怎么来了?”我惊慌地问,同时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惊慌。
小七表情淡然地说:“我想去医院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栾旭阳,然后连连点头:“哦,好啊。”
跟小七回去的一路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小区很自然地兵分两路,栾旭阳回了家,我和小七上了车。
开往医院的路上,小七仍然沉默着,我也不想没话找话,于是所幸掏出手机翻看着热点新闻,但我能感觉出来,这一路他车开得很猛,刹车踩得也冲劲十足。
走进病房,看到白龙正斜靠在躺床上摆弄着手机,而巩奶奶正睡着觉。
见我们进来,白龙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吃惊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替你,你跟她回去吧,今晚我来护理。”小七吩咐道。
我在心里朝他挥了挥拳头,这人怎么这样啊?合着他就是要来替白龙的,那为什么要让我跟来啊?折腾我呐?而且今天明明说好是白龙陪护,他突然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真奇怪,不会是刚刚那一幕他生气了吧?切!他生什么气?有这个必要吗?他有这个资格吗?
看着他现在这出没事找事的样子,我心里不停地朝他挥舞着中指,混蛋!混蛋!
“姐,那我们走吧。”白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