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巫善将座椅放平，双手托头闲适地凝望着夜色。
他说的这种美景我在眼前搜寻了好一阵也没找到，除了车灯照亮的范围里那沙土混合成的堆砌物让我觉得还有那么点儿厌世气息外，其他的我一概看不清楚：“哪儿就大海呀？哪儿春暖花开了呀？你带我来这么花前月下的地方要干嘛呀？”
巫善看着我慌张的样子冷笑了一声，然后翻了个白眼儿：“你说能干嘛？咱们这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凑一块儿能干嘛？斗地主的话缺一个，打麻将缺两个，你再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时下流行的适合两个人玩儿的娱乐活动吗？“
我不由自主的抓紧领口身体向后退去，然后一脸提防地看向他：“你要干什么？不会是要......”
“要什么？大胆地说出来。”巫善窃笑地坐起来，朝我的方向探过身体。
我吓得连忙扭身准备下车：“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但车门已经锁住，无论我怎么扳都扳不开。
与此同时，一种超脱凡世的清亮笑声从我身后响起：“哈哈哈哈哈。”
我一脸懵逼地转头看着他。
“大姐，你是哪儿来得自信啊？快别害怕了啊，丢不丢人啊你！我这一天也真是的，你知道多少女人想跟我传个绯闻吗？就你？要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嘛我倒可以考虑跟你拍几张暧昧照片供你宣传宣传。”
我气得一拳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去死啦！”
他疼得赶紧捂住：“你干嘛呀？下死手啊？”
“你个死人！”我气得重重地躺在座椅上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他。
“我告诉你，这地儿你可不白来，首先，你是我带到这儿来的第一个姑娘，是不是最后一个我不敢保证，但第一个这分量你得珍惜吧？其次，到时候你看到的绝不辜负这一晚上的等待。”
“呦呵，您可真瞧得起我，又是烧烤摊，又是小面馆儿的，这又来一神秘的等待，多亏咱俩互相已经有个了解了，要不我还真能误会是你对我心怀叵测呢。”
“你放心，就你这样的，能对你心怀叵测的绝不可能是我这个档次的。”
“你什么档次啊？”我斜视着他。
“你消费不起的档次呗。”巫善美滋滋地伸直了腿，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我也懒得理他，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静坐着。
“哎！晚上最适合聊心事，咱俩互换小秘密呗？”巫善伸出手指捅了捅我的胳膊。
“谁要和你交换秘密啊？你的秘密我又不想知道。”
“我呢，是一个苦命的孤儿，”他语气低沉地说，随即又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
“你要是孤儿，那全天下都是孤儿了。”
“你看，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我是个爹不疼，娘呢死了也没法爱我的孤儿。”
“既然这样我还是替巫总说两句吧啊，我不知道在你的字典里什么叫疼你，但就我见到的几次你的所作所为，换其他的父亲早就上脚踹了，巫总这种忍耐难道不是爱吗？你把这种忍让当成什么了？对你的恐惧？”我质问道。
“你也发现他怕我了是吧？所以我就说你不懂不要乱说，他呢，还真是怕我。”巫善神秘地一笑。
“你就是他造出来的，你有什么值得他惧怕的？”我问。
“你说巫启成那么大一老板，有那么大一产业，他能活得那么光明正大吗？”巫善笑着对我挑了挑眉毛。
看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我真想替巫启成一刀剁了他：“你可真行，这不叫爸爸就完了，还想方设法勒索他，他那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留更多的给你！”
“说话要讲证据的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勒索他了？我根本不用勒索他他就对我胆战心惊了好吗？还有，不要自以为是地分析别人家的情况，你怎么知道他要把产业给我？那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父母会给你们全部，我的父亲，呵呵。”
他的这一番说辞让我彻底没了话，是啊，我确实不知道，我不知道亚平宁半岛上某个午后出现的无头男尸其实是被坠落的陨石砸死的，我不知道在叙利亚战乱中出生的婴儿有多少能存活下来，我更不知道在这浮华城市的下水道里有多少被人随手丢弃的首饰。有些事情的确无法知道，于是我又重新躺下来静静地凝望夜空。
“到你了。”巫善又捅了捅我。
“到我什么？”我平静地问。
“分享秘密啊，我都分享完了。”他说。
“你那也叫秘密啊？你究竟抓住巫总什么把柄了？”
“那可不能告诉你，我还指望这个发家致富呢。”巫善一本正经地说道。
“切，”我窃笑一声，“好吧，鉴于你刚刚敞开了一下下心扉，那我就也抛点儿东西出来吧，其实呢，我也是个孤儿。”
“粘贴复制是吧？这还带学别人的？”巫善一脸的不满意。
“谁复制你了？你那是假的，我的是真的，我连我父母的面都没见过，一直跟着养母长大，养母对我就那样，她对自己也没见好到哪里去，然后我抓住机会考了出来，就彻底离开她了。”
巫善看着我的表情从质疑到相信，从相信又到理解。
“我信你，你这人看着就命苦。”他淡淡地说。
“嘿！”我气得欠起身，朝他挥了挥拳头。
“我说的是真的，但你不要气馁，跟不同的人在一起会有不同的命运，以后呢你多多跟我一块，自然命就好了。”
“拉倒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好了，我的秘密分享完了，我也懒得跟你贫嘴了，有点困，先闭目养神一会儿哈。”
说着我将身体调整到了最放松的姿态，然后闭上眼睛，希望能睡一会儿，或者让心静一静，但在我还没进入梦乡之前，巫善的呼噜声就已经此起彼伏了。起初吧还就那么一声两声的，让人误以为是呼吸错位导致呼吸道粘连发出来的伪鼾声，但过了一阵儿他完全就把这儿当成舞台开始演奏月光奏鸣曲了，那时而如电钻时而如遁地的声音让人的心率七上八下的，我像挺尸一样煎熬着，眼瞅就要精神错乱了。
因为考虑到叫醒他会引发又一轮的贫嘴，所以我一直试图想办法让他在不醒来的前提下保持静音的睡眠，我试过学猫叫，学耗子叫，甚至脱了鞋把脚凑到他鼻孔处，但都无济于事，他太享受这个舞台了。
无奈的我只好两眼发直一分一秒地盼着天亮赶紧回家，但不知不觉地我竟就和着这另类的催眠曲进入了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摇晃唤醒：“小琪，你快看。”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了一口气，只见前方的灰蒙蒙中已经出现了一道嫩粉的亮色，那光亮不知不觉中迅速上跳、扩大，直至照亮它周围的一切，虽然人在车里，但我仿佛能听见万物为了迎接这轮红日而发出的喝彩声，这就是日出啊。
“怎么样？美吧？”巫善得意地说。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日出呢，真有意思，没想到那么大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原来不过就短短的三两分钟啊，这地儿可真美，你是这么发现这儿的？”我问。
“偶然间吧，这也要感谢我家老头子，有一次跟他生气，我们俩吵了起来，他还动手打了我，我气得摔门走人，然后开着车满城地转悠，气得我手都抖了，因为情绪不稳定在繁华地段开我怕会出事，所以就越开离市中心越远，不知不觉就开到了这里，也算是上天的安排吧。当时我也是把车停在的这儿，因为生气我静坐了好久，直到没那么生气了，我却又突然开始害怕，这大半夜的四周漆黑一片，就我一个喘气儿的，你说要是突然蹦出来个什么东西我可怎么办啊？本来是想开车走了，但真的累得动不了，我就跟自己这么耗着，哎，不知不觉我还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日出，那次是我第一次看日出，看完就不气了，后来，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自己来这儿，趁着天亮开到这儿，天也不算黑，也就没那么吓人了。”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情调的嘛。”我笑了一下。
“你看不出来的事儿多了，”说着巫善发动了车子，“走，哥送你回家。”
“哎！你让我在这儿陪你一晚上给你壮胆儿欠了我多大的人情啊？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哥的一整晚都耗在你身上你打算怎么奖励我？”他挑衅。
“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昨晚你打呼噜了知道吗？给我吵得都快魔怔了，我还没找你呢！”
“哥的呼噜声也比别人唱歌好听，都是镀了金的，多少人想听还听不到呢，你没录下来当手机铃音啊？那就可惜了，等有机会我找人录一段儿传给你啊，可以转运的。”
“我呸！收起你的哼哈二将吧！”
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犯着贫，直到车已经停到我们小区门口了，我们俩人还在那争论不休呢，眼见这场战争没玩，我趁他没回嘴的工夫赶紧下车走人。
时间尚早，担心屋里的两个人还没起来，于是乎我轻轻地转动门锁，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刚一进客厅，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直挺挺的身影吓得我一哆嗦。
“唉呀妈呀！你不睡觉啊？这么早的杵这儿干嘛呀？”我手捂着噗通乱跳的小心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