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见到单师傅的时候,他正蹲在自家阳台上喂一只灰黑色的鸟儿,鸟儿胖嘟嘟的,黄色的喙不停地啄食着单师傅手中的苹果。
单师傅的爱人开门后,看到我们先是一愣,然后很快便认出了巫善,于是连忙请我们进屋。
单师傅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来巫启成的死也让他很是难过。
“哎呦,你们怎么来了?”单师傅站起身走向我们。
“单叔,我想找你问些事情。”巫善低沉着嗓音说。
单师傅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又立即舒展开对我们说道:“快坐吧,别站着了。”
我们听令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便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标准的中老年夫妇的家,面积不大的房子里虽然到处都摆着东西,却多而不乱,每一样都井井有条地让这个房子更有家的味道。
很快,单师傅的爱人便送来了果盘,在看到单师傅递过去的眼色后她便声称有事出了门去。
“要问我什么啊小善?”单师傅关切地问。
“我想让你给我讲讲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妈是怎么死的?韩雅清是怎么小三上位的?这些问题我之前就问过你,可你什么都不肯说,我知道你是碍于我爸爸,不方便透露什么,现在他已经走了,请你不要再顾忌什么了,告诉我真相吧,我真的很想知道,而且我认为我有权知道。”巫善诚挚地看着单师傅道。
单师傅深叹了口气,接着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颗烟,然后点燃,不紧不慢地抽了起来。我们三个就这么看着他,直到烟抽了一半,终于被他在烟灰缸里按灭了。
“雅清不是第三者,我之前就想告诉你的,但你爸爸不让,他说一解释话就多了,他不想你知道太多当年的事情。”
“那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启成跟雅清是自由恋爱,一个富家小姐那么多好小伙子不选偏偏就选个穷的,这个韩家人自然是坚决反对了。不仅仅因为启成穷,还因为雅清早就被定了娃娃亲,对方是临镇上的家境殷实的周达,两家是世交,想好上加好,可这门亲事雅清是不同意的。韩家人在软硬兼施均不奏效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偷梁换柱的法子,他们先是表面上同意了启成和雅清的婚事,而成婚当天却把雅清送到了周达家中,到了周家雅清就被控制住了,想跑都跑不出来。而另一边,启成娶回家的是另一个姑娘,她叫卢青芳。”
“为什么娶回家才发现?”我问。
“因为韩家人怕事情败露,于是谎称新娘子命里有灾,找人算过,说新婚三天夫妇二人均要遮面而且不能讲话这样便可破灾。这样一来他们的诡计就得逞了,等二人看清对方长相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那个卢青芳是谁?”我问。
“是我妈妈。”巫善沮丧地说。
“卢青芳是又一户人家的女儿,她父亲在韩家帮工,偶然听到了韩家的这个计划,于是决定找韩家帮忙救救自己的女儿,嫁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陈升那个小子。因为跟卢青芳青梅竹马的陈升不仅穷,家里还有遗传精神病史,他的父亲、爷爷、姑姑都有精神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陈升看着挺正常,但难保他日后没有不正常的那一天,而且就算他一辈子都正常,万一生出来的孩子是精神病那不也要人的命吗?所以卢家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谁不希望自己闺女嫁人后能享福啊。虽然计划是成功了,但是日后的不幸都是因为眼前的太平所致啊。”
单师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几口,然后继续说。
“本来吧,几个人婚后也认命过,也想将错就错这么过下去了,可树欲静而风不止。雅清倒还好,虽然周达家也不算远,但还没近到靠双腿就能走回来。可启成他们就不一样了,陈升就住在镇上,这次的事情把陈升气得差点没一病不起,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他对卢青芳念念不忘,有事没事就在启成家附近转悠,后来卢青芳怀孕了,有一次被启成撞见二人衣衫不整地在自家床上,启成一来考虑到卢青芳怀着身孕,二来确实对她感情不深,就没有追究,但这件事却让他更加惦念起雅清来了。于是他去周家那边找人偷偷打听雅清的情况,这一问才知道雅清过得并不好,不如意的婚姻让雅清整天闷闷不乐,周达更是对她的表现不满,婚后没多久他就开始对雅清大打出手。启成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了我,说他很难过,简直生不如死,如果再继续这样错下去他真的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于是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启成跟雅清又取得了联系,见面后雅清诉说了自己的不幸,二人约好一起私奔,但启成放不下卢青芳肚子里的孩子,而雅清也表示愿意带着启成的孩子一起走。为了能带走孩子,他们又等了两个月,临盆之前卢青芳和陈升都消失了,巫启成让好多朋友帮忙寻找,才终于知道他们在陈升的老家,可是等启成找到陈升才知道卢青芳因难产大出血已经死了,就这样巫启成强行带走了床上的孩子。”
“床上一共有几个孩子?”我问。
巫善用胳膊偷偷撞了我一下。
“什么意思?”单师傅一头雾水地问,“一个啊,抱走的就是巫善啊,当时我也在场的,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我尴尬地一笑。
“都没错,要怨就怨那个不透光的时代,虽然该在一起的还是走到了一起,可死的死散的散,启成对雅清不错,一辈子了,从来没红过脸,可能是这段经历让他们格外珍惜彼此吧,现在就连死都死在了一起,也算合了他们的心意了。”
我连忙斜了一眼巫善,发觉他情绪不对,于是连忙站起身请辞道:“今天麻烦你了单师傅,我们先告辞了。”
小七也跟着我站起身,我另一只手拉着巫善的胳膊想尽可能让他赶紧离开这,要不然一会儿我害死我爸爸的话一说出来就完了。
“我这儿啊,随时欢迎你们来玩儿,启成对我有恩,我还打算给他开一辈子车呢,他这是要提前让我退休啊。”说着单师傅站起身走到阳台,他拉开鸟笼的门,伸手进去抓住了那只鸟然后说道,“启成不愿意让我养鸟,说那属于天空的东西你总把它关在笼子里跟让它坐牢有什么区别?很多人打着爱鸟的名号养鸟,但爱鸟是要让它开心快乐,能让它快乐的是蓝天,那片让它自由飞翔的地方,启成说的对啊。”
单师傅拉开了阳台的窗,然后他抓着鸟的右手向上空轻轻一抛,鸟儿便扑打着翅膀飞走了,单师傅一直看着窗外,一直看着。
从单师傅家中出来,巫善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彻底萎靡了下来,我和小七的心情也很沉重,谁也没能想到当年竟是这样一出复杂离奇的故事,说造物弄人也好,说世事无常也罢,总之悲剧的开头还是摊上了一个悲剧的结尾。
走着走着,巫善便自顾自地拐上了另一条路,等我发现时连忙追上他。
“你干嘛?走这边啊。”我拉住他说。
他一把甩开我:“你们回去吧,别管我。”
“我们怎么能不管你?你这个样子谁都不会放心你一个人的,听话,跟我回去啊。”
“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巫善朝我吼道。
我也刚要发泄心中不满,可小七已经提前一步冲了上来,他扛起巫善就朝车子走去。
“混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巫善扑腾着身体来回挣扎着。
没想到小七力气这么大,我眼前的这两个人,俨然一副新婚夫妇日常赌气的情形。
接下来的几天,巫善是前所未有地严肃内敛,他总是躲在一旁独自思考,思考的内容多是安排他的身后事。其中就包括,如果他死了,遗产由小七来继承,并且叫来了律师把他的这个决定落实到了文件上。
我把小七叫到一边问:“这件事你怎么看?巫善信以为真了,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我对网络一窍不通,但按巫善说的,这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两个人都死了,同时死去,用一张照片就可以杀人,这个......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那怎么办?如果真的会死人,你能不能帮帮巫善?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他死?”
小七摇了摇头:“从现在起我们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巫善,就让他晚上跟我一起睡吧,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也方便第一时间送去医院。”
就这样,我们一天一天浑浑噩噩地陪着巫善挨着他的这段消沉的时光。
一天夜里,我睡的正香,却突然感觉被人抱起。漆黑的四周让我看不清抱我的人是谁,但他身上的气味儿告诉我这个人是小七。
“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巫善死了。”
我立刻全身苏醒了。
“这是要去哪儿?”
问话的工夫小七已经把我抱到了他的房间,我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黑影,应该是巫善。
“巫善死了,我现在要把阴阳璧里的浩南请出来,身体还给他。”
“那你呢?你要去哪里?”我连忙抱紧小七问道。
“巫善死了,我用他的身体。”
我被吓傻了,我知道目前情况紧急,来不及我反应了,于是乎我什么都没问,只是乖乖地站到墙角看着,而我脑海中能回忆到的都是万灵山上小七占用浩南身体的那一幕。
猛然间,我颈部的阴阳璧开始不停抖动,我拼命地靠着墙希望离这个物件远一点,当然这于事无补,片刻后,我只感觉阴阳璧一阵发热,似是有光射出。我被吓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后四周便再没了动静,怎么了?结束了吗?他们还好吗?
“小七?巫善?浩南?”我试着叫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所以我无法确定。
于是我站起身,打开了墙壁的开关,屋子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看到巫善的身体在微微晃动。
“巫善?”我跑过去摇晃他。
他渐渐睁开眼睛:“小琪。”
另一边的浩南也开始动弹了。
“你是小七还是巫善?”
听我一问,对方立刻强制自己打气精神,然后飞快地从床下搬出了一个东西,拆开层层的布包,那尊怪石像露了出来。
“我要抓紧时间,看看能不能把巫善的魂追回来。”
看来,他是小七无疑了。
用着巫善身体的小七全神贯注地对着那个石像念着什么,我趁着这会儿工夫,连忙来到浩南身边照顾他。
浩南好像并不适应他的身体,又或许是暗处呆惯了,一副虚弱的样子,我扶他好好地躺在枕头上,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可在我端着一杯水返回房中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并不寻常的小七,只见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而无神,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只好一直盯着他,可是他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得我身上到处都是,紧接着,他便倒下了。
我手一滑,杯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然后我连忙冲到小七身边喊道:“小七!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