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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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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上飘了没到三天, 傅令絮的手机就被人打爆了,起初他只是用ipad回覆邮件,并没有耽误任何工作, 直到周寂白用文字再三拜托, 他才接通电话。

傅令絮表情很淡, 站在船头,手臂随意搭在上面,“我在休年假, 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找我。”

“真的很急!”周寂白囫囵说了半天, 最后没头没尾问他, “moya的离职申请你批了吗?”

“资本市场组那个实习生?”

“嗯。”周寂白又问, “你已经听说了?”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

“跟律师说话就是费劲。我知道moya把应该送去投委会的资料, 发错了邮箱,并且因为对方已读, 无法撤回,导致投委会和资方对我们产生了巨大的质疑。但是毕竟也没有实际性损失,不是么?”

傅令絮声音沈沈地落下来, “这段话能说服资方和投委会吗?”

“这不是解决了吗?”周寂白越说越没底气,“也不是说非得产生损失才能追究, 我只是觉得对方应该不至于泄露, 也联系上了, 是非利益相关的人员, 而且你也在会议中重新获得资方的谅解了。”

“我只是解决我的工作卡点。”

周寂白始终没将求情的话点清楚,只问他,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好了, 两个问题。”傅令絮只觉得头疼,没了耐性, “moya离职不需要审批到我这里,oa系统内有离职指引。其二,我没有关注过她的性格和工作能力,没有办法评价。”

“你这是什么老板,怎么都不关注下组里的新人!”

傅令絮无语的停顿几秒,“关注新人是mentor在做的事情,好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关心所里所有人。”

“没事我挂了。”

周寂白急忙喊着“别别别”,“我还有事想说,我就是觉得机会难得,她是个挺不容易的小姑娘。平时乐呵呵的,跟谁都能斗几句嘴,但是其实家里情况并不好,父母把她送到国外来,就跟遗弃了一样。”

“周寂白。”

周寂白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傅令絮这样认真叫他的全名,突然在工位上直起了腰身,坐得更加端正,却听见傅令絮释怀的说着,“没有人是容易的,她能在国外受到这样的教育,本身已经非常优越了,我没有谅解或者理解她的能力和必要,而且我希望你明白,moya离职是她的主动行为,你找我讲人情没意义。”

“啊……”周寂白整个人又跌回到座椅上,有点失神地想着,“我就是看不得她丧气,蔫蔫儿的,这几天也不说话,就在工位待着,现在在收拾东西了。”

“挂了。”

“真冷漠啊,老傅,看你对小女朋友呵护备至的样子,还以为你转性了!”

大概是听到穗和,傅令絮蹙眉,低声提醒他,“不要喊什么‘小女朋友’。”

周寂白往办公室的透明玻璃上瞥了一眼,觉察到电话里的冷言,“我又没在当面说。”

“任何时刻都不可以。”

“ok,ok,我本来也没恶意。”周寂白最后问一嘴,“那要是你碰到这种事呢,也公事公办?”

“嗯。”

“不是冷漠,我纠正一下,是冷血。”周寂白啧啧两声。

傅令絮不想跟他纠缠了,声音变得更为严肃,“我的资历丶阅历丶人脉,只要她需要,我都可以交给她,但是如果她犯错,我依然会给其他丶也在为此努力的人一个公正的交代,我可以永远给她兜底。”

…………

等傅令絮挂了电话,穗和从船舱出来,走到他身边,歪着脑袋贴在他的胳膊上,“电话打完啦?”

“嗯,周寂白。”

“这样,看你表情好严肃,我刚刚都没敢过来。”穗和说得是真话,她本来想中途过来给他拿件外套,却见他神情偏冷淡,由衷地觉得这样的傅令絮有些陌生,令人不敢打扰,“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算是吧。”

“解决了吗?”

傅令絮将她揽在怀中,看着视野极好的海面,“解决了,昨晚临时开了会。”

“啊,我都没发现你起来过。”

“我出来说的。”

穗和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傅令絮的脸,心疼说着,“那肯定冷死了,你下次就在里面说好了,在我家也是,不会吵到我的,你也知道的……我没什么烦心事,很容易入睡的。”

傅令絮低头倏然亲了她一下,“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最近挑了几套房子,回去跟你一起看。”

“诶?”穗和听得睁大了眼睛,“你要常驻在英国了吗?”

傅令絮沈吟,换了种说法,“我不接受异地恋。”

穗和轻轻笑出声,打量着他,“多大人了还谈不了一点异地恋啊。”

傅令絮想到什么,在穗和身边时连呼吸都会下意识放轻,“我不希望你一个人面对很多事,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喜欢的事情,过喜欢的生活,但是希望这其中包括我。”

穗和的脸挨着他的心口,她忍不住说,“海上有晚霞,一定是上天要我答应你的旨意。”

“那谢谢老天爷?”

穗和扬起脸,骄傲的微微瞪他一眼,“还是谢谢我吧,硬找了个理由答应你。”

“好,那谢谢你,让我愿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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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回到岸上,回家整理了几天行李,傅令絮挑选的地段离伦敦政经都不算远,最远的也就三站地铁,都是带飘窗和阳台的房子,穗和喜欢高层视野,最后敲定了一套精装公寓。

原本定好周六晚上一起去逛超市和家居店,买齐日用品外,再买一些傅令絮已经列进excel里的装饰用具,比如郁雾茶具,用来配父母越洋寄来的新茶,又或者是一些玻璃花瓶,方便傅令絮每天带花回家。

穗和用手机打开excel,不停拿两指缩放,“现在我看到excel就会想起之前给你写欠条。”

“我可没让你写。”

“你还问我要不要做个ppt呢?”穗和笑说,“我那会儿真的太紧张了,尤其是面对你的时候。”

“为什么?我很严肃吗?”傅令絮回想了几秒,“应该没有。”

“没有,没有,可能是我当时太狼狈,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毕竟刚认识,可是心理上已经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感,但是我也不会自恋的认为,你对我是不一样的。我是指,那时候。”

傅令絮理解似的笑了下,“可能本来也对你不一样。”

说完,准备伸手去拿货架上的巧克力时,被穗和一把抱住胳膊。

她催促说,“我们走吧!”

“这么急?”傅令絮往她的领口看了一眼,轻声说道,“我还担心你嫌晚上时间太长。”

穗和伸手想去捂住他的嘴,身高差距摆在那边,傅令絮稍微往后退两步,随和的手掌心就只能从他的下嘴唇滑过,像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吻,“快点走啦!”

其实这一路上,傅令絮都能觉察到穗和今晚的异常。

她总是催促,总是担心今晚落雨,穿着一件黑色毛呢大衣,却裹得严严实实,又分明能看出她今天精心打扮过,不止戴上了珍珠耳环,还用上了他送的唐松草发簪,给自己编了麦穗一般的简洁盘发。

等坐到车上时,穗和才煞有其事地报上了一个地址。

傅令絮了然,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确定去这里?”

“当然啦!超级确定,就是现在。”穗和抱紧双臂,仍在往窗外探看,唯恐今夜落雨。

“下雨也没有关系。”傅令絮轻笑,很诚实地告诉她,“其实相比要去的地方,我更好奇……”

“什么?”

傅令絮眼神落到她的身上,“你里面穿的裙子,捂得这么严实。”

“现在才不告诉你!”穗和一字一顿地解释,“要不是我不会开车,我连地址都不想提前告诉你,这样惊喜都少了一大半了!可是实在是没办法呀。”

“不少,我依然很期待。”

“你说的是裙子吧。”

傅令絮启动车辆,开始导航,笑着解释,“都期待。”

“不过我先说好啊,不一定特别浪漫,不能跟你给我准备的东西比。”

“哪有比这个的。”

穗和有些不自信得眨了下眼睛,“不过我很认真丶很认真准备的。”

傅令絮没将车立刻开出去,反而侧过身,双手捧起她的脸,凑近她的双眼,认真地再次给她确认的回答,“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有什么负担感。”

穗和小心地往后仰着头,短暂抽离,“我的妆……”

傅令絮拿话逗她,“糟了,全花了。”

“啊,那我得紧急补救一下。”

傅令絮忍不住轻笑一声,“走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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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驶达目的地,这条路傅令絮比穗和更为熟悉。

他读书时就经常来这里,跟穗和现在的年纪差不多,这里并不是废弃的塔楼,却因为曾经属于私人住宅区域内无法随意观光而被人遗忘,通常不在伦敦旅游的景点名单上。

这座塔楼没有点灯的习惯,入口处却能闻到混杂一种天然樟木的甜橙香味,像果皮与树皮同时燃烧化灰,落在地上,纷纷白雪,遮光帘半阖,只有铁质楼梯的扶手上才开一盏小灯,光线昏蒙,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声音与光线,但关上门时犹会发现,橘灯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微光。

这个薄如蝉翼的夜晚,穗和轻声说,“欢迎来到,傅令絮先生的秘密基地。”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秘密基地?”

“猜的,我聪明吧?”

傅令絮一霎时反应过来,他曾经忍不住在送她唐松草的发簪时,给她手绘了一张塔楼的卡片。

穗和已经先一步走上了楼梯,转过身,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着,“我先上去,你可以慢慢走上来。”

“好。”

说完,穗和就一溜烟蹬蹬蹬地踩着高跟鞋跑上楼,在掀起的大衣下傅令絮能看清一点绿色的裙摆,他轻吸了一口气,散发着尘埃和冷艳火气的塔楼,第一次出现两个人的声影。

傅令絮按照穗和的指引,缓慢地上楼,走到第二层时已经发现转角的扶手上绑着一枝花,是一支粉白色的郁金香,下面还用丝带系了一张卡片。

写着他送给她的话。

『i want my time with you』

和你一起把时间浪费到极致,便是最极致的浪漫。

傅令絮将其阅读了一遍,是穗和的手写痕迹,甚至还画上了小爱心的符号,他忍不住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才继续上楼,在新的转角扶手上绑的是一支金鱼草,黄粉色花苞藏在枝叶之间。

『boom!撒花!恭喜你已经遇见了七岁的穗和,虽然她的亲身父母和养父都是“艺术家”,可是很可惜,这一年她只会弹一首曲子,叫《送别》。』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离和死别,只知道当父亲去世后,想念一个人的方式就开始变得具体,看到吉他会想起他,吃到荔枝也会,明明记性也不是很好,记不起院子里的茉莉是几月开,却能清晰的想起来父亲已经离开我一千三百二十五天了。』

傅令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底像是盛满了整片海洋,无休止的翻涌着,他仿佛能看到穗和在写这些话时,凝神皱眉的模样。

不知道她哭了没有。

傅令絮稍顿了一下脚步,才开始继续往上走,白荔枝绑在扶手上,绿丝带飘摇。

『嘿!这里是十岁的穗和,她不怎么在家里客厅待着,喜欢自己待在卧室里,这让她觉得安心,她最喜欢跟家里的梅阿姨待在一起,她经常边摘菜边看剧,会在男女主角有感情戏和肢体接触的时候立刻捂住她的双眼,一只大手遮上来全是毛豆的味道。』

『那一年,她会坐在小板凳上帮梅阿姨一起,还会跟她一起看《大长今》,这部剧好长好长,可是总是戳到她和梅阿姨的泪点,她好喜欢韩尚宫娘娘。』

『我为了发了疯,你必须奖励我!拿话筒!这里是十二岁的穗和,她已经比小时候开朗一点啦,不过大多数时间也还是默默听着,姐姐带她出去玩,结果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约会,害她在公园等到凌晨十二点,她总是东张西望,脑海里有无数个坏人袭击她的方式。』

『最后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真是又想哭,又想笑。这一年,她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和他的妹妹,不过……他好像也不太快乐,但是至少他们彼此都拥有了一个朋友。』

『你用过sony的滑盖手机吗?这里是十五岁的穗和!她顺利考入南洋模范中学,已经拥有了人生第一个滑盖手机啦,她觉得超级漂亮,在学校门口买了水钻贴纸,在手机背面贴了一圈,而且她终于可以住校啦!虽然除了梅阿姨,也没有人联系她,甚至后来才知道,同款不同色的手机妈妈也是请姐姐先选。』

『不过没关系,在学校里很自由,有很多的活动,只要别人邀请,哪怕只是扮演一棵树,她也会参与。』

『今年科比来中国啦!这里是十六岁的穗和!她拥抱了科比和奥尼尔,为此三天兴奋的不想洗澡丶不想入睡,但也是这样平凡的一天,她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他被舆论误解丶被虚无缥缈的天赋桎梏丶也被黑暗的囚笼束缚,将羡慕他才华的那个神明,误认为是救赎与爱情。』

『在没有人知道的夜晚,永久的离开了。为此,她有一年的时间几乎没有与她的父亲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她也不明白,她只想逃离。』

『好快哦!一眨眼这里已经是十八岁的穗和啦!是正在深深爱慕着你的穗和!她想了一整晚,要写什么好,她逃过了纷纷扰扰的网络舆情来到伦敦。』

『大概小时候连看到别人喝酸奶都会羡慕,所以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一天能够像公主一样被对待,也不曾幻想有一位骑士永远为她俯身低头。哪怕有人一次一次的确认爱意,一次一次的鼓励和肯定着她,她也仍旧没有那么自信,总担心这些都会消失,可是她依然想给自己打气。』

『希望她不要偷偷哭泣,因为以后一定会有人因为你是你,而深深爱你。』

『谢谢你,傅令絮,所有的所有,都谢谢。』

这一刻天地都寂静,大概是看得太过专注,傅令絮甚至觉得耳中有一丝疼痛,写这些的时候,她哭了吧,一定偷偷哭了,连傅令絮也觉得动容,双眼看起来比以往更深,是今夜栖息的湖泊。

当他一步一步走向塔楼的楼顶时,亦是一步一步走向了穗和的生命。

铁门是开着的,傅令絮走出去,轻车熟路地往塔楼的右侧看,那是正对着月亮的方向,也是穗和站着的地方,她站在月光下,终于见到她的笑容和那条裙子。

浅绿色长裙,外面有一层薄雾色的灰纱,腰间是几片自由生长的树叶,袖口是拢纱的香槟玫瑰色。

穗和深深吸了一下鼻子,对他伸出双手,“……冷死了。”

傅令絮迈步走向她,比以往更为正式地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穗和亮着眼睛问他,“花都收到了吗?”

傅令絮扬了扬手里攥紧的花束,“信都看到了,每一个字都我认真看了。”

“只是我的碎碎念。”

“但是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穗和怔怔的看了他几秒,才有些抱歉地说着,“……那我有点不敢当,其实还有一个。”

“是什么?”

穗和抽回一只手,从自己身后的围栏旁边拿出一个小物件,抓紧在手里,只露出两头,“这个!”

傅令絮不确认地问,“口琴?”

“嗯,是我爸爸送我的第一个礼物!”她羞怯地吐了下舌头,“但是这个不是送你的哦!”

傅令絮也轻笑。

穗和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前表演,她飞快地垂下眼,盯着傅令絮看不见的地方吹起了一首老歌,但是对傅令絮来说并不陌生,是杜德伟的《情人》。

情人爱却更多,虚情假意的话不说。

穗和吹得很慢,但也很清晰,歌词好似能自动在傅令絮的脑海中呈现,她想说的,都写在卡片说,她还想说的更多,都在流淌的古老的口琴声里。

一曲完毕,当穗和刚拿下口琴擡眼时,傅令絮已经欺身闭着眼吻了上去。

他郑重又虔诚地亲吻着穗和,在他少年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在可以洒满星尘的月光下。

傅令絮对她说,“对十八岁的穗和说,不要偷偷哭泣,不要不自信,有人真的因为她是她,而深深爱着她。对十八岁的穗和说,你知道六等星吗?虽然黯淡,却是肉眼可见的最低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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