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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红丝暗系 > 初雪

初雪

袁意平拢上比往常厚不少的外袍,福至拉开门,进来一股冷风,夹了些雪。

“爷,今儿初雪…”

福至有些担心地看他血色还没恢覆的脸。

袁意平擡手阻止他继续说,擡脚跨过门槛,

“前两天叫你给五皇子送的厚衣服,还有手炉,都送齐了没有?”

“都送了,爷,虽没见着五皇子,可我是亲眼看着太医院的宫女拿进去的。”

福至跟上他,又飞快转身合上门。

两人踩着浅浅的雪往前走,才刚穿过院门就被一个稍显严厉的声音喊住。

“你去哪里?”

“风寒还未好全,拖着病体进宫成何体统?”

袁意平顿住,眉毛不快地颤一下,转身弯腰朝那人鞠一躬,

“谢父亲挂怀。”

“在府中调养了几日,今早大夫说风寒已大好,不会传染。”

袁相盯着他乖巧的发顶,两只手背到身后,

“你此番进宫,是去见太子,还是去见那个郦国五皇子啊?”

“听闻你那日从太医院回来就染了风寒,”袁相冷哼一声,

“你是我袁府长子,皇上信任你又给你鸿蒙阁掌事一职,你动不动就生个小病,谁还敢重用你!”

“我看你最近是越发没分寸了!年岁越长,行事却不如以前谨慎!”

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袁意平却像习惯了似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他还是弯着腰,没有擡头对上那老头的眼睛,

“父亲教诲得是。”

“儿子日后必定小心照料身体,不让皇上担忧。”

袁相被他淡定的语气噎得无话可讲,只能重重叹一声气表达不满,

“还有,郦国那一帮小厮丫鬟还留在我袁府像什么样子。”

“他们有自己的主子,伺候不了那便打发回郦国去,搞得我堂堂一个相府什么人都有,乌烟瘴气!”

袁意平点头,像一个不带感情回话的人,

“父亲说的是。”

“只是郦国皇子的婚事皇上交给儿子筹办,郦国与大夏又有许多婚俗差异,儿子还需留一些得力的郦国人才是。”

袁相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这次叹气的力道轻了不少,语气也缓了过来,

“也罢,你就留一些个你觉得用得上的。”

“郦国皇子这婚事,虽是皇上任命,你也不用过分在意,毕竟是他国。”

“当下最重要还是你太子伴读的身份,和鸿蒙阁的琐事。”

袁意平直起身,“是。”

那袁相扫他一眼,踩着雪走了。

袁意平等他过去才侧过脸看他威严的背影,

“福至。”

“照父亲说的,让那些小厮丫鬟搬去府外,要回郦国的就回去,不回的便留下。”

“但是清明…”袁意平微微眯起眼睛,身上终于又多了往常那一股子凌厉,

“必须留着。”

“看好她。”

福至应一声。

袁意平擡起头,用鼻梁接住几粒雪,

“切勿打草惊蛇。”

“想来…她也不会现在就走。”

——————

“这都几天了啊!”

“面都见不着,要急死人吗!”

甘如乐站在太医院前,死死盯着里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走来走去的太监宫女端着药材,还有些太医在拾捡晒干的什么东西。

突然,他的目光锁在一个熟悉的背影上。

那人披一身厚的长袍,正在和太医院伺候五皇子最勤快的宫女说着什么。

“怎么他就能进去!!!”

甘如乐气得龇牙咧嘴,后面的阿平见势不妙要去扯他袖子,他却早窜了进去。

“回袁大人,五皇子这几日不爱见人,连奴婢们都是伺候完就被赶出来,不敢在房里多留的。”

“这几日用膳前,五皇子一定要奴婢们拿银针验了才吃,吃得也不多。”

袁意平呼吸重一点,像是在叹气,

“银针验毒原是你们的职责。”

“以后哪怕五皇子不验,你也要验,若是饭食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那宫女以为他不高兴语气才这么严肃,有点吓到,赶忙说,

“是,奴婢遵命。”

“这几日五皇子虽避着人,可每次见到奴婢都要问起大人您。”

“可见五皇子心里,当真挂念大人,感念大人的照顾…”

袁意平的表情果然放缓了些,眼睛也微微擡起来望向那扇房门,

“那你便去同他说,我来看他了。”

那宫女正擡脚要走,就被一道声音喊住,

“等等!”

契国太子大步跑过来,后面追个小厮和一个愁容满面的宫女。

“是,是我疏忽了…”

那跑来的宫女给这个大宫女道歉,似乎是在为了放甘如乐进来认错。

那大宫女向甘如乐行个礼,

“这几日五皇子身体不适,还请袁大人和契…”

她是站在房门口的台阶上说的,哪成想刚说到“袁公儿”三个字,那房门就“谑”一声开了。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门后,见那少年顶着一张惨白的面庞,目光却炯炯,率先落在袁意平身上一弹。

初雪,久违的公子,钻进来的冷风。

而后他微微移开目光,在看到甘如乐的时候眼睛黯下来,彻底变回了那个弱不禁风的病人。

“怎么瘦了这样多!”

甘如乐大喊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抓住那小皇子的手,喃喃,

“手也这样凉….”

“你们怎么伺候的!!啊!”

他转过头恶狠狠扫那些宫女太监一眼,

“这就是你们大夏待客的礼数吗!”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没人敢作声。

这时有人踩着雪向前一步,对地上那大宫女说,

“袁府不是送了衣服和手炉,这雪下得急,还不快去拿过来?”

那宫女跑了,甘如乐的视线刀一样转过来擦在袁意平脸上。

意思是让他走。

而甘如乐身后也有一道目光,带着藏不住的期盼和委屈打在心上。

意思是让他留。

袁意平低下头,往前一步,

“五皇子生病,照顾不周,是太医院失职,小可自然要给二位赔罪。”

他说完就直起身,毫不犹豫走到房门前,一只手扶上门框。

“外面冷,五皇子快进屋。”

那小皇子却一动没动,就这样擡头看着他。

一别多日,一眼万年。

那颗因为害怕而止不住颤抖的心,也在这初雪之日和公子重逢,有了依托。

———————

“你跟着进来做什么?”

袁意平合上门,一转身就看到甘如乐凶神恶煞的脸,

“还不出去!我和五皇子要说话。”

袁意平还没开口,被甘如乐扶到软榻上的小皇子就说,

“是我叫他来的。”

“原想着同他商量一下婚事,既然殿下来了,正好一起。”

这下,甘如乐倒成了不该来的,没话好说了,悻悻在软榻另一边坐下。

“五皇子身子如何?婚期….”甘如乐咳两声。

“契国太子,五皇子病体初愈,秋冬过渡又着了风寒,只怕…”

袁意平着急插一句嘴,软榻上的小皇子却猛地擡手阻止他继续,

“婚期不用再推了。”

“推了那么多次,不能再迟了。”

“我和殿下也不好…”庄弦琰眼睫毛颤两下,袁意平看得莫名心疼,

“在大夏叨扰太久。”

“皇上许我一个小小侧檀在大夏与殿下成婚,已是无上光荣。”

袁意平没再说什么,胸口却一下子堵得慌,好像塞了几块比屋顶还高的石头。

这皇子是认命了。

可莫名其妙,他竟不愿他就这样认命。

那个雨天他明明说,明明说不想去契国,明明说他另有所爱….

就在这时,那皇子拉开矮桌的抽屉,抽出一张纸展开,

“婚服的式样我选好了。”

“殿下可以成许多次婚,而我只有这一次。”

“还望殿下给我几分薄面,成全我。”

“许我穿我想穿的衣服。”

庄弦琰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伤心,可听着的两个人却眉头紧皱。

甘如乐伸出手,轻轻盖在庄弦琰手背上,

“五皇子,你可有心事?”

“若你身子撑不住,不必勉强自己。”

“在大夏再养养,皇上通人情,想来会应允。”

庄弦琰扯起嘴角笑一下,摇摇头,乖巧得不像他,

“无妨。”

“殿下,我昨儿没睡好,又有些困了。”

甘如乐轻叹一声,手指下意识扣紧,袁意平就这么看着他又攥了一会儿这小皇子的手。

攥手算什么,以后庄弦琰整个人都是他的…

胸口堵着的石头又大一分,还分出好多细碎,把血管也扎了个遍。

“往后你再有什么心愿,尽管同我说。”

“就是把王母娘娘请来给我们证婚,我也去请。”

甘如乐信誓旦旦看着他,终于松开手站起身,

“那你先歇着,我下次再来瞧你。”

他说完,把桌上的纸折好递给袁意平,语气不容置疑,

“婚服就照着这个做,不许有半点差错。”

袁意平盯着那张悬在空中的纸,最后还是忍着全身的难受把纸接了过来。

这场婚事,直到现在方才有了实感。

可甘如乐转身要出去,他也没理由再留。

他把纸折好塞进袖管,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小皇子黯淡的眼。

身子转过去,跟着甘如乐的步子往门口迈了一步,衣袖却猛地被人扯住。

心脏剧烈震颤一下,袁意平回过头,那小皇子与此同时收了手。

收了手,眼睛却擡起来看着他,一点也不愿意放开。

坚强破碎,红彤彤都是痛苦的鳞片。

袁意平被他的痛苦抓着挪不开眼,这一瞬间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年。

但小皇子没理由抓他的衣袖。

他也没理由坦然留在这个房间。

袁意平合上眼睛。

在甘如乐发现之前,他毅然转回了头。

可嘴唇却一张一合,又用那一句“等我”将某一个下午的旖旎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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