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日后你想何时画我,就何时画我,你可以尽情的画,只要你别怕我,好吗?”
我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他瞳色渐暗,瞳中菱形的瞳孔都变成了一对细线。
“染染,你前夜对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耳鸣声又来了。我不敢看他,脖子僵硬着,点头。
我还能将一个以人为食的、侵犯了我整整一夜的恐怖存在,视为我的缪斯吗?我不敢说不,可扣着我后颈的手渐渐收紧,仿佛看穿了我,高挺的鼻梁掠过我的脸颊:“小狐狸,满口假话。但你便是骗我,我也信。谁让我已是你的夫郎?”
他不提这茬,我便已足够害怕,一想到我与他还行了冥婚,还要跟着我回城里,我便觉得崩溃,下意识地抵住他胸膛,想阻止他吻我,可无济于事,被他压在玻璃上强行深吻。
将我吻得几乎晕厥,他才松开唇齿。
“你要骗我,可一定要再骗我一辈子。”
我心一颤,什么是“再”?
“秦染!”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远远传来。
我一惊,扭头望去,竟然瞧见窄巷入口站着几个人,一眼辨出其中那个高挑的女人就是艾琳,我立刻挥手大叫起来。
吞赦那林抵着我的耳根:“乖,要他们,等入夜。”
我心里咯噔一跳,意识到白日他不方便行动,兴许不仅仅是因为双眼畏光,兴许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一般,他畏惧阳光。
艾琳带着我家的保镖来了,警察是不是也来了?
只要,只要我跑到阳光下……
一丝希望从心底闪过,耳鸣声顿时消散了不少,我点了点头:“我…现在出去跟他们说一声,不然,他们会以为我被你……被你控制了,会跟我爸妈说,我们以后就没法住在一起了。”
手被攥住,身子被转过去面对他,窗帘重新被拉上,血红的眼瞳盯着我。我吓得缩了一缩:“吞,吞赦那林,我饿了,我胃疼,我还有焦虑症,需要立刻吃药,他们肯定带了药。”
扣着后颈的手紧了一紧,良久,才挪到耳际,揉捏了一下我的耳朵,又将我搂住了。磨蹭着我的鬓角,他低沉道:“染染,我放你出去,你可一定要乖乖回来,等我,一起走。否则…”
我忙不迭的点头。
腰带被他扣紧,套上靴子,我的双脚才总算落地,一站直,便感到一阵钝痛自尾椎袭来。
被他半扶半抱地走到了门前,拉开门,我心跳加速,不住地咬着嘴皮,朝门外看去,艾琳和我家里的保镖们就站在不远处,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涡流卷起了他们的衣服边角。
“少爷!”
“阿染!”
她快步朝我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居然是向南。
我回眸瞥了一眼吞赦那林,他把外袍给了我,没穿上衣,还赤着双脚。心里那丝希望膨胀起来,我赶紧往外走了一步:“你……别让他们看到我们两个男的这样,我家里管得很严。”
扣在我腰间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他朝门内退了一步。
我立刻把门带上了。
双脚踏在新雪上,我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见他们快要走入窄巷内的阴影中,我咬了咬唇上的死皮,深吸一口气,朝着阳光照耀的街道上的直升机拔腿狂奔。
“艾琳,向南,快跑!先上去再说!”我大吼起来。
艾琳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什么:“快保护少爷!”
周围的保镖呼啦一下全簇拥上来,护着我上了直升机。
直到升到高空,我才敢低头去看。下方那道幽深的窄巷里,孑然立着一抹人影,似乎正仰着头凝视我远去。
“怎么了,少爷?那是谁?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被他劫持了?”目光落到我颈间,艾琳骤然变了脸色,扯下围巾将我的脖子裹住,拿出手机,“我现在就通知警察……”
“别!”我心一抖,按住她的手,摇摇头,“不要,跟警察说,我已经没事了。他没有恶意,只是,只是有精神病。”
我不忍心伤害吞赦那林,哪怕我知道他是以人为食的存在,却依旧希望他能够安全地回到那座属于他的雪山里,那片林海里。
但,我和他的缘分,也便到此为止了。
第36章 明洛
“我看你才是真离精神病不远了。”压抑着焦灼的温和声音从身边传来,一瓶阿普唑仑被递到面前,“先把药吃了再说。”
我看了一眼向南,金丝玻璃眼睛后泛蓝的双眼正凝视着我,从脸部滑到颈间,眼底溢出掩藏不住的痛惜与怒意。
我避开他的视线,道了声谢。
将药片吞下,我才终于镇定下来,耳鸣声也逐渐消散。艾琳为我戴上眼罩,将座椅放平,耳机被塞到耳里,播放着向南为我疗愈时最常放的海浪声。我的意识放松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远去,雪山、林海、吞赦那林,似乎都只是我一场幻梦,醒了都会不复存在,而我的生活也将重回正轨。
可,真的能重回正轨吗?
我以为我寻到了新的缪斯,灵魂能够重新为他燃烧,能再画出无数的杰作来,可结果却……我今后该怎么办?怎么办?
”好了,完了。”
听见身后的声音,我如蒙大赦,艰难地从病床上下来,不敢看帮我指检的医生一眼,匆匆穿上裤子。
“小伙子,以后要注意一点哪,你这回没什么大问题,要是弄严重点,可是要缝针的。”
“谢谢。”我耳根滚烫,从病房里逃也似的出去了。
走廊里,艾琳黑着脸来回踱步,见我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将走路蹒跚的我扶住。
见我这狼狈又羞耻的模样,她也有些难以启齿:“少爷,你是是自愿还是被迫?当时你跟逃命一样,真的不要报警?以前你和明先生在一起时,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摇摇头,咬牙:“别告诉我爸妈和其他任何人,包括向南,一个字,都不许提。你要是敢说,我一定把你辞退。”
艾琳不敢再说话,扶着我坐上了轮椅。屁股一沾座,我就疼得浑身一抖,被折腾了一晚上,再加指检,简直是雪上加霜。
可我不敢责怨把我弄成这样的存在,甚至想都不敢多想,只要一想,我就心生恐惧,即便是医院走廊里的阳光灿烂,窗外是繁华熟悉的市景,也丝毫也无法驱走心底的惧意分毫。
——因为,那对剪不断也割不烂的树藤脚镯还在我的脚腕上。
”对了,去一下美容科室。”想起胸口的“嫁身”,我吩咐艾琳。
“这是刺青,不是彩绘。”年轻的女医生挪开擦洗的绵纸,“我给你用激光洗吧,就是会结痂,七天内不能沾水。”
我点点头:“洗。洗干净点。”
“嗞”的一声,激光打在胸口皮肤上,我没感觉到丝毫疼痛,却听见“啪”的一声,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陈医生,你怎么了?”护士一声惊叫,我掀了眼罩,便见帮我做激光的女医生捂着眼睛,鲜血从她指缝里渗了出来。
“我的眼睛…啊!”她尖叫起来。
”快,送她去急诊!”
呆望着顷刻陷入混乱的诊室,我崩溃地捂住了脸,揪住头发。
是我害的。吞赦那林的力量还缠在我的身上。
这是不是代表他真的不会放过我?
还是山高路远,他也鞭长莫及,找不到我,只是这嫁身和脚镯上施了什么咒法,只要想法子将它们弄掉我就没事了?
电梯打开, 看到熟悉的门,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只是门口堆满的礼物看着叫人心烦,尤其是那些花束还是新鲜的。
“艾琳,去找阿姨来门口的垃圾清干净,找两个保镖来放在公寓里盯着,这段时间不要让任何陌生人在我家门口闲晃。”
“明白。”她将我推到门口,“不然让向医生搬过来,住对面那户,方便察看你的病情,反正对面那户也在你名下。”
我摇摇头。虽然都是受聘于我的父母,但艾琳并不清楚向南对我生出了别的想法,而且看他的眼神,他显然没有死心。
“换个医生吧。”
“为什么?”她讶异道,“向南可是……”
“没有为什么,解除合同就行了,他治疗我,本也只是兼职。”我冷淡道。听见我的口气不对,艾琳没有再多问,推着我的轮椅到了门前,突然,哗啦一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头顶掠过,我的胸前一沉,垂眸瞧去,竟然是一枚佛牌。
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轮椅上弹起来:“这什么?”
“秦夫人让我带给你的,这段时间,你下落不明,她担心得整夜失眠,求神拜佛,还找了泰国的阿赞师父来做了法事,听到你回来,就求了个驱邪保平安的正牌,让你务必戴着,洗澡睡觉都别摘下来,时时刻刻养着,效果才最好。”
驱邪的正牌?
我仔细看去,见那佛牌正面是个四面佛,翻过来,是不透明的质地,像是玉,与之前那个老头子给我戴的完全不同。
这段时间被吓多了,什么都能让我一惊一乍。我松了口气,开了门:“行了,你走吧,有什么事我会打你电话。”
没听她回应,我回过头去,却见她盯着门内,睁大了眼:“明…明先生?”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黑暗的门内玄关处,竟然站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影,面容英俊,身高腿长,一头染成银白的齐颈短发,身上穿着一件浴袍,半敞开的胸口上刺有泰国的五条经文,赤着脚,脚下湿漉漉的,似乎刚沐浴过。
“明,明洛?”我惊叫起来,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明先生,你,你不是死了吗?”艾琳的声音也变了调。
“谁说……我死了?”明洛朝门口走来,身影渐渐清晰,“阿染,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你没死……你这一年去哪了?”我摇摇头,难道我想错了,那帮人不是明家人,看见的疑似他的鬼魂,也只是我的幻觉?
他笑了笑,伸出手,把我背后的门关上了,将我从轮椅上打横抱了起来。他的手一碰到我,我就打了个哆嗦,明洛的体温一向很高,但此刻他的手很凉,兴许是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屋子里也很冷,这寒天腊月的,他竟然没有开暖气?
但对于他倒也正常,明洛体燥,一向怕热。
“阿洛,把,把灯打开,好黑啊。”
“啪”的一声,壁灯亮了起来,客厅里被昏黄的光线笼罩。
明洛将我抱到沙发上,递了杯热奶给我:“先喝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热奶吞入肚里,我的胃部舒服了不少:“把暖气打开,冷死了。”
他依言开了暖气,坐到我身边来,一只手搭在沙发后,将我环住。与他分别太久,我有些不习惯,稍微挪了挪:“你这一年都去哪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我以为你死了,还为纪念你画了葬系列,新闻发布会和画展你都没有看到吗?”
“我当然看到了……”明洛攥住我的手,吻了吻手背,发丝上的水落在我的手背上,嘴唇也又湿又凉,“只是我的家族出了点事,我回去了以后,一直出不来,也无法和外界联系。”
“你的家人,把你,关起来了?”我疑惑地盯着他。
他抚摸我的脸颊,浅褐色的眼眸凝视着我:“阿染,我的家族很复杂,你别怪我好不好?我回来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心底一悸,生怕他又求婚:“别说这种话……你是自由的。”
“你还没有找到另一个缪斯,是不是?”明洛将我拥住了,他身上的浴袍都是湿的,头发丝里散发着一种微微的咸腥气息,像是海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