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你在跟谁发信息?”
房内,传来幽幽一声轻问,阳台玻璃门被推开了。
“程姐。”我下意识地答。程绾是我的经纪人。我调出她的短信朝他晃了一眼,“走吧,去画室里。”
我迫切的想要画明洛,想要试试自己是不是能像在雪山上那样信笔挥毫,不希望莫唯的出现令他产生什么误会,再与我之间生出些不必要的矛盾。他没多问什么,只是笑了笑,牵住我的手走到画室。画室里整洁有序,与我离开时大相径庭,我为他画的所有画作也全部挂上了墙,显然他一早收拾过了。
我心里一软,摸了摸他的脸颊:“谢谢。”
“我回来了,阿染。我会是你永远的缪斯。”他覆住我的手,吻了吻手心,将我另一手扣住,放在腰间,“来,你帮我脱衣服。”
我抿了抿唇,攥住他的浴袍腰带,一扯,浴袍就散了开来。
往下瞥了一眼,我挪开目光:“…你先冷静一会,我去准备。”
这就是我不愿和自己的缪斯发生关系的因由。
明洛却笑了,便后退一步,在我面前把浴袍脱了下来。不可否认,他真是个英俊至极的男人,自有他独特的颓靡而不羁的气质,似旷野的风,似大海的浪,无论是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歌时,还是站在人群中,他从来都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辰,我当初也是被他这样的外貌与气质吸引,一眼相中了他。
如果我没有见过吞赦那林,眼里一定再看不见别的人。
可我偏偏见过了。
他是雪山上圣洁的天神,亦是林海里嗜血的死神。
无凡人,能与之相较。
“就这么画,阿染,你既然要画我,就得正视我对你的欲I望,即便你觉得它不应存在,但那就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我闭上眼,静了静,走到道具箱里,将一条仿真的红色假蛇拎了出来,又取了些道具树叶,将白色毛毯铺开在地上。
既是欲望,那这幅画,便以“伊甸之蛇”为题吧。
本来,这个主题,我是想为吞赦那林创作的。
望着卧在毛毯上与树叶间,刻意将自己的欲I望坦诚给我的明洛,我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画笔。甫一进入状态,整个人便陷入了恍惚的梦境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胃部袭来一阵生疼,我才醒过神来,目光落在眼前的画面上,我不敢置信地站起来—— 我活了,我活了,我画出了超越自己的新作……我激动地喊起来:“明洛,快过来!”
他裹上衣服,走到我的身侧,我欣喜万分地望向他,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定定地盯住我的画。
“阿染,你画的是谁?”
我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到画面上,也僵在了那儿。
画上根本不是被蛇绕身的明洛,而是站在人骨塔前,被一群兀鹫盘旋环绕着的……那分明是吞赦那林,是我初见他时的景象。
画笔“啪”地掉到了地上,我捂住嘴,才硬生生地抑住自己的一声惊叫,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
我画的明明是明洛……
手腕被又湿又凉的手攥住,明洛将我一把拉到怀中,捧着我的脸颊,死盯着我:“你画的是谁?为什么不是我?我不是你的缪斯了吗?我连你的缪斯都不是了吗?”
我摇摇头,心神错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会不是我……你都吃下去了,怎么还会不爱我?”明洛不住地念叨着,竟然落下泪来,眼神就像是要疯了一样,将我突然一把扛到肩上,一脚踹开了画室的门,朝卧室走去。
心里生出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我踢踹着他:“你干什么,明洛!放开我!明洛!你再这样我就叫保镖了!”
身体被甩到床上,人被翻过面去,被沉重的男人身躯压住。之前的担心骤然落到了实处,我嘶喊了一声,拼命挣扎起来。双手被骨感潮湿的手死死扣住,身下不知是从哪漫出了很多水,沁湿了床面和我的身躯,明洛亲吻着我的脖颈:“你是我的……阿染……你是我的,你只许画我,只许爱我……”
”叮咚”,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身上骤然一轻,我回头一脚踹去,却踹了个空。
明洛不见了。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他不见了。
他躲到哪里去了?
我惊魂未定地坐在那儿粗喘,又听见一下门铃声才回过神,起身下了床。可回头看一眼,床上洁净干燥,根本没有水。
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走出卧室,明洛却也不在客厅里。
他去哪了?就这么一会,人怎么不见了?
打开门,一个保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包裹,身后站着个染着红发的俏丽女人,可不就是我的经纪人程绾?
“Oh, my dear!”她一看见我,便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天哪,幸好你没事,这段时间可把我担心坏啦,Amber,您这段时间去哪了?画展、画廊、拍卖会、媒体,还有你的粉丝,你要是再不回来了,我就要被他们逼疯啦!”
“我就是出去采风,手机坏了,失联了一阵。”我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问保镖,“你们……刚才看见明洛出去了吗?”
程绾脸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明先生,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你没事吧?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他没死,只是家族里出了点事情,没和我联系。”没看见他出去?我扭头看了一眼家里,“你先进来吧。”
“少爷,这是刚刚送来的快递,说是一个朋友寄给你的。”
看向保镖递来的包裹,我一愣,这是个牛皮纸包的包裹,用一根红线缠着,上面没有快递单号。领程绾进了屋,我唤了几声明洛,却没听他回应,不禁奇怪。难道是藏起来了?
程绾拢住了双臂,环顾四周:“秦染,这屋子里,怎么有股海水的味道?你养热带鱼了?”
我摇摇头:“我自己都顾不好,还养鱼,是明洛带回来的海鲜吧。”
难道他在厨房?这么想着,我进了厨房,里边却也空无一人,洗碗池里也干干净净,只是垃圾桶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海腥气,苍蝇环绕。我正收拾垃圾袋,就听见外边传来一声程绾的尖叫:“my god! ”
“是撞见明洛了?”我疾步走了出去,却一眼瞧见程绾正站在画室里我昨夜完成的那幅画前,手捂着嘴,激动之色溢于言表,眼里都泛出了泪光。我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她却已经拿出了手机。
我回过神来,一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等等,别……”
不待我说话,程绾已抓住了我的双手,捧到胸前:“太出色了,太伟大了,他是你新的缪斯吗?这是你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作品,相信我,Amber,它会惊艳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它会轰动国内乃至国际的艺术圈!它会让你受到全世界的瞩目!”
我的心头一震。
最……成功的作品?
第39章 艺术展
我的心头一震。
最……成功的作品?
我将目光缓缓挪向那幅画,落到吞赦那林的身影上,心脏狂跳起来,而那身影就仿佛自画中渐渐走近,要走出画布一般。
扑簌簌……
鸟翅翻飞的声音似乎袭来,伴随着一缕犹如鹰鸣的笛声,我后退了一步,哗地一声,一块塑胶布却忽然盖在了画上。
程绾小心翼翼地把画从画架取了下来,抱在怀里,生怕我又会像以前一样一不满意就把画撕了似的,一脸的迫切与狂喜:“我这就送去装裱,然后送到这次艺术展的主办方那儿去,这一副一定会成为这次艺术展的压轴之作。My dear Amber,答应我,你要是还有灵感,趁开展前,再多画两张好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应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那幅画要走,我又想起明洛还不知藏在家里哪个角落,以他刚才的情绪,我要是再和他独处下去,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等等……等我把保镖叫来你再走。”
让保镖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连衣柜和床底下都找遍了,也没见到明洛的踪影。
“你确定,明先生刚才真的在这儿吗?”程绾担忧地看着我,似乎十分担心我的精神状况。我点了点头,看向保镖,“你们刚才在监控室,没看见有人从我家里出来吗?”
保镖打开手机看了几分钟,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没人从你家出来,少爷。还有这一段,有点奇怪,您看看,您当时是在和谁说话?”
我接过他的手机,看见了艾琳和我坐着轮椅的背影,录像里,我家的门打开了一条缝,而我和她正看着门内,似乎在和谁说话。可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当时,明洛明明就在那儿。
背后骤然爬上一层寒意。
……我难道是见鬼了不成?
这念头令我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和我共处一室,共度一夜的明洛,是……是鬼吗?
我汗毛倒竖,看向那保镖:“你…你别走,今晚就守在我这儿。”
“是,少爷。”
“要不要叫向南过来?”程绾关切的问。
“我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我正常得很!”我呛了她一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又恐慌又烦躁,“你走吧,我这儿有保镖守着就行,别叫向南来,他已经不是我的医生了。”
坐在沙发上和保镖打了两盘游戏,我才稍稍缓过劲来,听见叮的一声,拿起手机,便发现弹出了一条微信。
“东西收到了吗?”
是莫唯。我这才想起来放在鞋柜上的包裹。这是他寄的,这么快?将包裹拆开,里边竟然是一个坛子,坛子里装着土,散发着一股泥腥味,里面插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偶人,脸上画着黑色的符纹与文字,是我看不懂的。这是……
又是叮的一声,我点开他的对话框。
“那是雷击木的人偶和我朋友道观山上的离火土,符咒是镇邪驱鬼用的,你把它摆到床下,万邪不侵。”
刚撞了明洛的鬼魂,我不敢不从,忙将坛子塞到了床底。
不知是不是莫唯送的东西真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有保镖在阳气重,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我确实过得安稳,只是虽然画瘾犯得厉害,我却不敢提画笔,只怕一画,画出的便是吞赦那林,怕被画里的他惑了心神,吸走魂魄,从此被缠缚一生。
次日很早,不待程绾来接,我便醒了过来。
今天,是YICCA国际艺术节开展的日子。
YICCA是面向全球艺术家的展会,也是赛事,无论在国内和国际的艺术界都具有巨大的影响力。这是YICCA第二次在国内举办,四年前,我便是因为在YICCA上展出了自己为明洛创作的画作而一举成名,所以早在三个月前,YICCA的官方就给我发来了邀请函,这是莫大的殊荣,可当时因为失去明洛的关系,我正深陷于灵感枯竭的深渊,曾一度想要回绝,是程绾死死管着我的邮箱不许我冲动。
平心而论,我没有那么在乎所谓的成功与荣耀,但我的确很在乎能否超越自己,也的确想知道,在消沉了一年之后,在时隔四年的新一届YICCA上,我是否如她所言,获得了涅槃,我这心迷神惑下画出的新作,是不是真的超越了过去的旧作。
我既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又害怕答案是肯定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上了车,在车上磕了一片抗焦虑药,才勉强镇定下来。
今天的江城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又是冬日,虽然已是清晨,天色仍然暗沉。我看了眼天气预报,下午又要下大雪。
穿过过江隧道,到了江岸的旧租界区,便能远远瞧见那栋由清水混凝土铸造的巨大会馆的海螺形状的外轮廓。
才早上八点,会馆外螺旋形的入馆通道上排队的参观者已是人山人海。绕过前馆广场驶向艺术家参展的专用停车场时,程绾忽然笑叹了一声,指着窗外让我看:“Wow,Abmer,看看,你都消失了一年,粉丝还是这么多,这么热情。”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大群人聚集在广场上,其中领头几个人举着我巨幅的照片海报——我不禁皱起了眉。我没有拍过任何商业写真,也向来不愿让我的长相成为画作被认可度的助力,但事与愿违,从上次YICCA画展后,每次我举办个人画展,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不是冲着看画来的。
“联系律师。那是我的偷拍照片,你不管管,倒是挺开心的?”
“那不是偷拍,是我发的周边。”程绾笑了笑,“Amber,你这一年都销声匿迹,我这不是为了维护你的人气吗?”
我不可置信地愣了片刻,一股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停车!”
“Abmer!“程绾在后边快步追上我,生怕我怒气冲冲的模样给人拍到似的,又是递墨镜又是塞口罩,“注意形象,这是国际艺术展,你又是特邀评委,关注度可是相当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