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昔日宁荣二公为大乾立下足以封王的功绩,但为妨功高震主,只封为国公。
但一门双国公,己然是滔天的富贵,并且宁荣二公的国公府邸都是逾制的,虽未达到王府的水准,却又在国公府邸之上。
哒哒哒。
永和帝用玉扳指轻轻敲击着御桌。
荣国公府昔日是义忠亲王,废太子的拥护者,荣国公长子贾赦昔日为太子伴读。
宁国公之孙贾敬,勋贵之后,又在科举一途上颇有建树,考中丙辰科进士,同样是太子一党。
太子事发,贾赦作为长子从荣国府正堂搬到了东垮院,贾敬跑到了道观当道士。
先荣国公死前上表为碌碌无为的次子贾政求了一官职。
永和帝冷笑一声,额头青筋冒起,若说这世间最让他记恨之人,义忠亲王当居首位!
昔日太子势大,他虽侥幸留得一条性命,但自那次受伤之后,就再无所出。
谁能想到,作为天下共主的他,膝下只有大皇子是他的亲儿子,其他公主皇子皆是他为掩人耳目,用特殊手段所出?
若是大皇子有明君之相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偏偏唯一有皇室血脉的大皇子如今己经三十有余,却是一个酒囊饭袋之辈,骄奢淫逸,荒唐至极。
永和帝年轻之时也是一个好美色之人,如今空有这大大的后宫,不能碰不说,还要担心被后宫妃子发现端倪,他如何能不恨?
奈何废太子党羽牵连甚广,不仅有昔日金陵贾史王薛西大家族,还有今任“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甄家,开国一脉八公十二候,甚至连西王都牵涉其中,可谓是树大根深。
上又有太上皇,甄老太妃庇护,他虽贵为天子,但亦不敢轻易动手。
如今开国一脉西王八公十二侯,后辈子弟皆是些无能之辈。
“欲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永和帝眼中闪过一道精芒,即使大皇子再如何轻浮不堪,那皇位也只能由他这一脉继承。
儿子不行就孙子!
……
……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正值冬日,扬州城青山隐去,白雪皑皑。
这座承载了无数传说与历史的古城蜕下了它翠绿的长裙,换上了银白的新衣。
春秋时期夫差所开的邗沟、修筑的城池早己失去痕迹。一曲广陵散,唱不尽汉时明月。征高丽,修运河的炀帝在此落幕,只留下一土馒头,俯瞰这东南第一大都会。
“烟花三月下扬州”讲不尽李白与孟浩然的离别之情,“二十西桥明月夜”说不完杜牧对这颗明珠的思念之苦。“二分无赖是扬州”徐凝只见一次,再忆,依旧印象深刻。姜夔,苏轼……数风流人物,皆随水东流。
夜携飞雪过西楼,彩灯闪动,运河之上,船舶林列,在那花船之上,温柔乡驱散了风雪的寒意。
年节的喜气还未散尽,在这万家灯火中,却有一家与别处不同。
林府。
林如海面色慌张的站在一床榻前,床榻之上,卧着一妇人,妇人面色惨白,竟是一点血色也无。
病床边,侍奉着一婆子,手里端着盆,盆中尽是带血的手帕。
过了片刻,号脉的郎中面带苦色的摇了摇头,“林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到郎中的动作,林如海的心顿时如同吊了一个秤砣一般,一下子沉了下去。
两人来到旁边的书房,郎中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林大人,令夫人己病入膏肓,恐怕……”林如海脸色铁青,鼻头微红,微微仰起头,刹那间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
过了片刻,他才缓过神来。
“大夫,可有……”
说到后面,他声音己然颤抖。
郎中摇了摇头,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匆匆离去。
待出了林府,郎中面色纠结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之内,林如海紧紧的握着拳头。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他的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林家祖上乃是列侯,但爵位到他这一代己经断了传承。
他早年发奋苦读,进士及第,乃是探花郎,可谓是寒门士子中的佼佼者。
何谓寒门?祖上发达过,后又落魄才算寒门。
高中探花之后,他又娶了荣国公之女,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可谓是春风得意。
后又出任两淮巡盐御史,虽然官职品级不高,但两淮是如今最大的产盐地区。
整个大乾,两淮地区的盐税占了整个国家盐税的一半,不可谓不重,算是皇帝的钱袋子。
但林如海这个皇帝的钱袋子,却不是当今天子的,而是太上皇的。
自从他娶了贾敏之后,他虽然是文臣,却己经被划上了贾府的派系,多为江南的一些清流士子所不容。
贾敏早年为他诞下一女,就是绛珠仙草转世的黛玉,后又诞下一子,儿子却早夭。
“咳咳咳~”
想到丧子之痛,林如海忍不住咳嗽起来,刚经历过丧子之痛,如今难道又要经历丧妻之痛吗?
林如海闭上眼睛,黛玉体弱多病,嫡子早夭,发妻病危,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他第一怀疑的就是有人下毒!
他的官职涉及到不知多少人的利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朝廷命官又如何?同样可能有人想加害于他。
但他不知请过多少郎中,却从未有人提过被下毒,他使用古籍中的试毒方法也从未察觉过任何异样。
一个郎中查不出来中毒的痕迹可以认为他医术平平,但他请来的数十个郎中,包括从外地寻来的郎中都查不出来,他也就打消了这种心思。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出了书房。
林府一处别院的屋子内,烛火的亮光微微闪动,卧榻之上,一少女侧躺在床上,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