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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十章、迁都琅琊

因为鲁侯蒋的去国逃亡,以及请援,勾践很快便会北上,迁都琅琊,此事归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前日过钟吾与孙远琪相谈,所得讯息,总觉得勾践正式北上,总还得有好几个月呢吧。

没想到啊,这才刚十二月份,勾践竟然悄没声地的,已经到了琅琊了!

由此听闻田恒之言,不禁大吃一惊,忙问:“越君是几时抵达琅琊的,所率多少兵马?”

田恒回答道:“据下臣所探,越侯三日前系舟于琅琊台下。其舟千数,其卒尚不可觇知也。”

归生略一心算,说:“我知越人之舟,大舟百艘,可容百余人,小舟无数,所载五六十人。如此,千数舟所载,若不计粮秣、物资,可十万之众!唯不知皆为征战之士,还是迁徙的国人了……”

田恒道:“不想越侯来之急也,则我欲如昌文君之计,说三桓纳其君,恐不及也。奈何?”

归生想了想,随即一拍大腿,长身而起,对田恒道:“我既然献上此计,自当勉力促成之。乃请连夜往赴琅琊,为田大夫游说越君。”

田恒大喜,当即表态:“若昌文君果能说服越侯,安释鲁侯归国,而不加兵于三桓,恒必与昌文君盟誓,协力于两国之好!”

归生酒宴也不吃了,趁着天还没黑,急匆匆乘车离开牟娄,沿着为了发工役助城琅琊而新修的衢道,直向东南方向驰去。两城之间,直线距离大概一百五十里地,但其间横亘着藏马山,被迫要稍稍绕些道路,归生昼夜兼程,两日有余,才终于抵达琅琊城下。

他从前来过琅琊,那时候在皋如的指挥下,正在丈量和平整土地,至于城池,连影子都还没有呢;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如今远远觇望,竟已有雄城起于山海之间。

其城隅高八雉,极其雄阔,但一望可知,这还是一座新城。因为若是旧城,郊外必定阡陌纵横,十数里内多田亩、住户啊;如今这城吧,却孤零零的,四周围也光秃秃的,虽说部分田地有过耕种过的痕迹,但田垄布划得却极不规整,朝什么方向的都有。

这年月翻田成垄,所谓长百步、宽一步为一亩,那都是长条状的,一般情况下,城郊皆国人所耕,理当统一方向,方便管理。好比说昔日鞌之战,晋人取胜之后,要求齐国“尽东其亩”,就是指把南北向的田垄改成东西向,方便将来晋国车乘驰骋前来,再惩齐之不服。但以这年月各国的统治力,想也知道,不可能齐国全都改亩易垄啊,也就通衢大道左右,以及城邑近郊如此罢了。

由此琅琊城郊,田垄不齐,就说明这儿原本多为野人耕种,并无一定之规。如今雄城虽然建起来了,却并无大量国人入住,遑论垦殖,所以还没来得及规划田地。

归生心说,看起来这琅琊城暂时还只是一座大要塞,说不上中枢大邑啊,这要是越国真跟齐国打起来,粮秣物资皆需从南方转运,即便石原梓麾下海船再多,也肯定接应不上啊。勾践,输定了!

疾驰而至琅琊西门,报上姓名,守吏不敢怠慢,急忙入城去禀报,时候不大,皋如乘车出迎——

“不期昌文君过访,敢问来意?”

“闻越王已至琅琊,特来拜谒。”

皋如不由得一皱眉头:“寡君数日前方至,昌文君得信何其之速也?”

“方使齐也,闻声而来。”

皋如这才释然——那就说得通啦,我还以为你真的能掐会算,竟然千里迢迢从娄林赶到琅琊来哪——便将归生引入城中,暂居馆舍,以待勾践之召。

勾践听说归生来了,也不由得莫名惊诧,等皋如复入见,说归生是赶巧了,正在出使齐国,大概是经过附近,听闻消息,这才匆匆赶过来的。勾践便问左右:“昌文君此来,专为拜谒寡人乎,或者还有他意啊?”

曳庸在旁道:“臣以为,昌文君此来,为和越、齐也。”

“大夫细言。”

“大王此番北上,为纳鲁君归其国,则必与三桓战矣,齐人不能置若罔闻。昌文君唯恐越、齐相争,使晋人无东顾之忧,或将为楚国之害,是故来说大王,释鲁勿伐。”

勾践摇头道:“寡人固不欲与齐争,然鲁侯有请,焉能置之不理啊?”便命:“日夕矣,可厚飨昌文君,请其安歇,且待明晨,寡人召见之,听其言辞如何,再做定断。”

翌日一大早,皋如便来引领归生,往宫中去拜谒勾践。归生远远地一瞧,只见这座琅琊王宫占地颇广,极其雄伟,且似乎还隐隐约约,有些昔日姑苏城内吴宫的影子……1

当然啦,其后并无雄峻的姑苏台,但亦倚山堆土,高过宫隅,说不定勾践还真有搭建一座“琅琊台”的意愿哪。2

会稽城内越宫,相对敝旧些,规模虽然不小,形制却有些落后——终究是蛮夷嘛,而当时周人,也包括楚人的建筑美学,那都是可以傲视周边地区的——且很明显长年未加修缮。归生初次使越时,是这个印象,至于再次使越,勾践已然灭吴称霸了,乃有实力和意愿修葺宫室,但瞧上去吧,也就换了几根梁柱,刷刷宫墙而已,还是显得颇为简陋。

敢情,勾践把主要精力,全都用在这琅琊新宫上了!

越人已有新的礼俗,归生难免再行一遍,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得入正殿,拜谒越王。勾践还是那副打扮,祭服、冕旒,见面后开口先问:

“闻昌文君使齐,而中道来见寡人,实感盛情。不知昌文君今来,可有以教寡人者乎?”

归生跟勾践挺熟了,便也不兜什么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闻鲁君去其邦,投奔大国,则越王必兴师以伐三桓,而纳其君也。外臣不敏,然亦以为此事不可,特来规谏越王。”

“为何不可?”

“鲁国小弱,齐桓公之时便曾兴师挞伐,其后十数代,齐之愈大,而鲁之愈小,名为诸侯,其实近乎齐之附庸——是以前日越王要命范大夫聘鲁,以申意于齐侯也。今若伐三桓而归其君,鲁必改服于越,齐人不怿,恐将来争,其于越国不利啊……”

勾践双眉一轩,沉声问道:“寡人今将十万之师来,难道还畏惧齐人不成么?”

归生忙道:“若越王将万众来,或可败齐,今将十万之师,乃必非齐人之敌也!”

勾践不解,问道:“齐亦大国,区区万众,如何拮抗?昌文君云兵寡而有望取胜,兵众则反败衄,何也?”

归生首先恭维几句,说:“齐国虽大,其卒虽众,此前屡败于吴,复挫之于晋,田大夫虽曾救郑,亦晋师自退,非其力强也,则齐人之不能战,可知矣。

“从来饶富之邦,民皆安乐,安乐则不思进取,无斗心;贫瘠之国,徒自田亩不能得活,乃必外战而取人之粮,民有斗心,但得贤君、良将统御,卒伍必强。其前所云,齐也,其后所云,越也。

“越王天纵之才,诸大夫皆一时俊杰,越剑天下无双,越卒善结坚阵,以之攻吴,夫差授首,以之伐齐,齐人何能克当?是故有云:‘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外臣以为,越之万众,可破五倍之齐师。”1

但随即话锋一转,说:

“然越国之富远不如齐,越王亦知。今将十万之众来,外臣见琅琊郊外无良田,其泗东、淮上又多隙地,则粮秣所需,不能自给,当由江南千里转运。十万之众,日食千钟,徒由舟船载运,安能足数?则若齐人深沟高垒,不与越师决战,以待越师粮尽而自退,退则掩逐,丧败必也!越王三思啊!”1

勾践斜眼一瞥旁边儿侍坐的曳庸,曳庸会意,便道:“寡君适才所云,专为试昌文君耳。其实所率不过万众,余皆国人、粮秣,乃可败齐乎?”

归生摇摇头,说:“不可。”

随即解释:“若遽进而与齐人战,或者有望败之,然齐地大,而越卒寡,终难持久。且越王不图先伐三桓以定鲁乎?则三桓虽败,党羽犹存,鲁君初归国,势必不能安,越师当留其半以卫鲁,尚余其半,乃可抗齐乎?”

勾践笑笑:“不想昌文君亦颇识戎事。则不知寡人将多少兵来,可以败齐啊?”

归生答道:“越王果有十万之卒,于琅琊存一岁之粮,乃可败齐矣,然不易服之,更不能灭其社稷,战事旷日费时,齐必求救于晋,若晋师东来与齐人相合,越王果有胜算否?齐今与越为善,虽未定盟,而遣其民助城琅琊,越王又何必因区区之鲁,而启胜负难料之战齐啊?”

勾践沉声道:“寡人为诸侯之伯,必操劳于诸侯之事,伐无道,救无罪,而今鲁侯请之于寡人,不敢辞也。”

归生拱手问道:“请问越王,鲁侯之所请,何也?”

“鲁侯为三桓所逼,不能自存,乃求告于寡人,发兵助其归国复政。”

归生笑道:“越王以己度人,以为鲁侯之志大哉,然在外臣看来,其志也小。”顿了一顿,详细解释说:“鲁侯之践位,二十八年矣,终不能制三桓,而被迫出奔;且其出也,内无执道之臣,外无御侮之士,则即便因越王之助而归国,且去三桓,果能复其君权乎?”

勾践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只听归生继续说道:“从来人君之执柄,所恃者唯祖宗威灵也,若身不能驭臣下,安百姓,虽得强援,终必殄灭——卫之屡易其君,便可得见一斑。则鲁国便无三桓,以鲁君之能,不过旬日,亦必有新贵崛起,若其甘于此情,越王相助之意安在?若复出奔而求,难道越王再兴师纳之不成么?”

“若不兴师,为德不终,恐为诸侯所笑;若其兴师,则越师将深陷于鲁,而望复北败齐,西抗晋,岂可得乎?越王三思。”

勾践沉吟少顷,突然间开口质问道:“昌文君今使齐,是欲楚、齐为盟,共拮抗于晋,乃不望寡人与齐争,然否?”

归生也不隐瞒,直接承认说:“诚如越王之言,我楚之大敌为晋,然一身不能当之,故乃东盟于越,而复使外臣北聘于齐。倘若三国联手,晋人必不能拮抗,晋不敢复居诸侯之霸,则越王之伯政,定矣!”

最后这句话确实说到勾践心窝里去了,当即敛容问道:“寡人实亦不愿与齐相争,然鲁侯来求,不能置若罔闻——昌文君何以教寡人哪?”

“外臣自请往说齐国执政,借其力,使三桓纳其君,并与盟誓,绝不相犯。由此,鲁难定矣,而越、齐之间,亦不至于起龃龉……”1

皋如插嘴问道:“寡君应鲁侯之请,亲率大军来,以定鲁难,而今以昌文君之所言,鲁侯、三桓,将俱归德于齐人矣,则我越国何所得啊?”

归生笑笑,说:“若无越王陈师于琅琊,齐人安肯说三桓而复其君?但有童子之智者,不能不感恩于越。”顿了一顿,又说:“且越王可遣一大夫,宣霸主之命,往监鲁侯与三桓之盟,则是越、齐共定鲁难,非独齐人之功,亦可使鲁国并朝于越、齐,岂不是好?”

勾践瞧瞧皋如,又瞧瞧曳庸,见二大夫皆微微颔首,于是再次面向归生,微笑着说道:“昌文君实乃多智者也,惜乎为楚之封君,而不能为寡人左右。便如昌文君之言,若果能说服齐人,与寡人之臣共监鲁侯与三桓之盟,寡人无害于齐。”

归生俯首致谢,随即说道:“外臣此来,拜谒越王,所请者二事,此其一也……”

“昌文君复有何请?”

“请大王申霸主之命,以讨不臣之宋!”

“寡人也知道,宋人曾侵昌文君之田,然楚王已报之矣,何必再申命伐之啊?”

“三桓非逐鲁君也,而越王兴师将伐;宋人实背其先君之志,违与寡君之盟,臣而逐其君,擅立新君,其罪远过于鲁之三桓矣。其难道有告,则伯主申其讨,无告,则伯主视若无睹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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