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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七章、越国剑士

归生命公输般考察前来投效的良工巧匠,可惜整整十日,竟无一人登门。而公输般利用这点儿时间,不但把自家的家具全都打造全,还帮了不少同僚的忙,收获人情和佣金尽皆不菲。 2

这当然不是说越国没有工匠。是,越人就总体而言,工艺水平确实不如中原诸国,但既受楚人之教,跻身诸侯之列,该有的门类还都是齐全的,且在某些领域——比如说铸剑、造舟——水平尚在列国之上。

只是楚人的传统是士人以下,“商农工贾”,越国的情况也差不太多,工匠的地位较低,很少有士人乐操此业,甚至于喜欢去琢磨的。其实无论商、工,原本都是奴隶的身份,等到春秋之后,才陆续被放为平民,但在越国,工匠皆王室与诸贵所掌控,其实身份比奴隶高些也很有限。 2

原本吴国的情况,也与越国相似,其越之欧冶子,吴之干将,并非氏欧、氏干,欧冶和干将是其名也,因为奴隶无氏。虽说他们因为技艺精湛,受国君上宾之礼吧,其实论身份终究还是平民,挤不进士人圈子里去。

张荼有氏,在吴为下士,因其心灵手巧,才与其他四名下士,被夫差派去相助干将铸剑,其实主要担当护卫和监督之责,至于学其铸剑,那只是张荼的私人行为罢了。吴国比起很多中原诸侯来,相对开放一些,张荼若真能偷学到干将铸剑之法,且得夫差亲睐,可以不失其士人身份而得重用。若在鲁国,费宰就直接给公输般两条道路走:一条,丧失士人身份,为邑之大匠;二条,继续担任下士,但你就别瞎掺合工匠之事啦,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好了。

由此张荼虽然取天殒星金,造成铁剑,却不敢禀报夫差——倘若铸成青铜剑,他就敢说了——于是仍以下士身份充徒卒,兵败笠泽,被迫逃亡;而公输般同样要执戈上阵,如弃金玉于泥涂之中,这才被子贡之属说动了心,去鲁而奔楚。

故而虽说归生请于赐悬榜,不论身份、国别,招揽人才,但敢往投效者,基本上全都是士人,平民百姓是没这胆量的——且一般平民也无足够学识,无特殊才能。至于等若家奴的工匠们,即便他们敢去,也得主人肯放啊。楚之黄覆、鲁之公输般、吴之张荼,都属异类,这年月不说凤毛麟角吧,也不是轻易就能够碰得上的……

见榜来投的越士,十之八九,全都是身份低微,难觅晋身之阶的勇武之士。

越士普遍精悍敢战,尤其是其剑法,可以说甲于天下——原本吴士亦不遑多让,但吴国不是亡了嘛,强强联手,越国剑士乃更精良。

这是因为中原诸国都以战车为主力,而对于车士来说,强弓大戟才是主战兵器,剑不过佩以防身,作最后的肉搏所用罢了——说白了,车士若不下车,根本用不上剑。而至于徒卒,也多用戈、矛,纯粹的剑兵很少。 1

吴、越则不同,因为地理环境所限,车兵数量很少,便徒卒也往往难以在广袤的原野上排布大方阵,只好编组较小规模的步阵,或分或合,配合运用。然而战场地形的复杂和狭窄,反倒使得同一区域内,必须容纳更多数量的两军步卒,肉搏战打得极为惨烈,于是短兵单手剑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主战兵器。 1

由此,吴、越之剑器为天下之精良,吴、越之剑士也雄强于诸侯。

慎遂,后来又拉上景晓,前去查考前来投效的自恃武勇的越士,实话说,以那家伙的性子,原本是打算亲自下场的,否则光瞧别人厮打,那多手痒啊。然而若登车执戟,慎遂自诩不弱于人,但来投的越士多半身份不高,从未乘过车,都是步战,那主考官你不好意思驾着战车去猛冲吧?一场也就考察三五十人,根本不可能结成对抗战车的坚阵哪!

但若步战搏杀,尤其是以剑对剑,慎遂试了半场,就主动退避了。因为他实在没信心打过几乎三成来投的越士,那主考官若是被一剑刺翻在地,即便是木剑,无性命之虞吧,脸上也终究挂不大住……

短短十日,慎遂、景晓便向归生推荐了超过两百名越士,基本上全都是剑士。归生逐一与之交谈,又挑出四十多人来,举荐给越王于赐,充任禁卫士官。剩下将近两百,归生尽皆收录门下,就交给慎遂、景晓二人统领。 3

他关照二人:“越剑之强,甲于天下,其中原诸侯,哪怕晋人,若无战车之利,便绝不是越国剑阵的对手。你等不但要训练这些剑士,还须学其剑阵之法,将来待我归于娄林,亦可效仿也。”

景晓躬身应命,慎遂却还要抬杠:“越地湿热,不能养马,水网纵横,不便战车驰骋;然若归于娄林,则可用车战矣,何必再效仿越人的剑阵哪?”

归生反问道:“若昔日驱逐宋寇,既陷其车,汝挺殳直进,而其车后并非宋之徒卒,却是越国剑士,将会如何?”

慎遂挠挠头,撇嘴道:“若当面是同等数量的越士,执剑列阵……我其死矣!”这才不情不愿地领命而去。

招募剑士不少,但有文治之才者却寥寥无几,归生倒是也不着急。终究如今的越国很大,其人口密集处除了会稽周边外,还有五湖以东啊,他已请朱雒和吴君——即文种庶孙,实封泓上,虽然年纪还小,文种之妻与其家宰也是愿意相助归生的——帮忙在吴地宣扬荆君募客之意,并为之留心人才了。且说不定过段时间,还会有别国之人千里来投。

终究归生如今的身份不同,不再是区区楚国昌文君——这区区不是指其地位,是指封土和财力——而为越国执政,自然能够开出更优厚的条件来招揽人才,故而乐投者必多。

至于朱雒所荐的孙覆等人,归生杂以其他十数名越国上士或下大夫,使其巡行各地,考察封土人情,以为将来施政之本。此外,还派奄烛、鲁江到五湖以西去,代自己巡查封地,并且确定建邑的具体位置。

他这座新的封邑,地点尚未确定,遑论动工起建,但名字早就已经想好了,就叫“宜兴”。虽说是后世之名,这口彩很好啊,可以提前用起来。

顺便命公输般同往,具体要他探寻合适的烧陶之土,虽说鲁班对于烧制陶器并不拿手吧,终究比自己门下其他那些士人要强。归生对公输般说:“尝闻荆溪附近,有好陶土,卿若能够访得,不虞财货矣。”而至于是从哪儿“尝闻”的,自然绝口不提。 1

其实归生在娄林就有陶器作坊,邑人日常所需,皆可自给。但问题是没有合格的技术人才,那地方的土质亦不上佳,也就只能烧点儿庶民、下士愿用的粗陶罢了。归生曾经打算研究烧瓷,仿佛觉得,娄林富产的石英矿应该可以派上点儿用场,可惜不得其门而入。

算了,既得宜兴,我不如考虑烧紫砂吧。

时间转瞬即过,已到春播时节,归生自然而然地忙碌起来,再无多余精力抚爱妻子,干脆把文姜轰回了娄林。临别之前,文姜问道:“妾既去,夫君独在会稽,可寂寞否?我有些亲戚在此,其女静美,可侍君子。”

归生心中有意,可是不敢明说,即便妻子主动提出来吧,谁知道是不是试探啊?!便即笑道:“若我自纳媵妾,唯恐令尊不喜。”文姜一撇嘴:“彼自有妾,且掳走夷光时并未告知家母,哪有脸面来责备夫君?”

归生摆手道:“我在会稽,立足未稳,尚无暇顾此,且待将来吧。”

然而文姜前脚才走,于赐紧跟着就送来美女十名,以赐荆君。归生不敢辞,也便收下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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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生入越国为执政,此事轰传天下,诸侯皆惊,尤其是齐、晋两国的执政者。原本勾践薨逝,大子于赐于会稽继位,并且毫无北上坐镇琅琊之意,无论田恒还是智瑶,全都大松了一口气。

田恒心说那我只要跟皋如搞好关系就成了,使琅琊为我之援,越人自此只有能力助我,而再无能力侵齐矣。我可以继续稳定国内局势,充实自家的势力,同时防备晋人东扩。而至于智瑶,在魏驹反复恳请之下,已然应允发兵报秦了。

只是吧,先不着急,等个一年半载的,且看田氏有何举动再说。

谁成想归生竟然入会稽为执政,消息传来,田恒不禁嗒然,随即赶紧奏上齐侯,遣使入楚报聘,以交好也。因为谁都能够想得到,而今楚、越之盟真正牢不可拔,且几乎等若一体啦,那越国或者不敢犯齐,但若楚国在背后挑唆呢?还是要跟楚国同样打好关系,这才保险。

好在楚王章对于齐国来使,表现得相当热情,且不久后皋如也遣使往谒田恒,重申前好,田恒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便问来使:“其昌文君之入贵国也,施政有何变改乎?”

对于这个问题,来使当然是早就接到过标准答案的,当即拱手道:“楚之封君子反,今入越为王相,已封土而赐号荆君矣。其荆君献言越王,当绍继先君之业,盟楚、和齐,讨伐违天子之命者。实无变改。”

田恒心说你光盟楚、和齐就好,至于勾践的霸业,还是不必绍继了吧……

而于智瑶,闻报时还以为自己听差了,连问三遍,复前后三报,方才肯信。于是召来叔父辅过和亲信大夫郗疵,问他们:“越子其将死乎?竟以楚之封君,为国家执政!由此楚、越盟固,为晋大患,我当如何行止为好啊?”

辅过道:“不能久也。其必勾践新死,国中动荡,越子恐为楚侵,乃以此固盟耳。其越国南北两千里,若受齐侵,便陷琅琊,其本不摇;而东西止三百里,若楚师缘江而下,便不能破姑苏,其江北之地必将俱陷。然待越子既平内乱,横兵于江上及邗沟之西,楚人无隙可乘,乃必辞昌文君矣。其于我晋,无患。”

郗疵摇头道:“不然。昔楚、越为盟,为勾践在也,勾践既逝,其盟易破。若其破也,如辅大夫所言,或有一战,则楚人东出于江,我晋亦可兴师矣。或盟越以夹击楚,或和楚以攻伐齐。

“然私以为,当盟越以攻楚。为近齐之地,皆为赵氏所有,便克,多半落于赵卿之手,于智氏无益。而若攻楚,取其方城外沃土,智、魏可以平分。要在楚之北境,距离王畿不过五十里,若复有问九鼎之事,我晋无颜面也。若能夺其蛮氏、鱼陵,天子无忧矣,我晋可以久霸。

“然而昌文君既入越,楚、越不相争斗,则我晋非但无隙可乘,且或者楚子将试问周鼎矣,不可不防!请和睦诸卿,整军以备,且当此时也,不可再与秦人相争,以免为楚子趁隙北侵。”

由此智瑶就让郗疵去劝慰魏驹,非但不再提起伐秦之事,反倒遣使和秦。楚王章闻讯,也急忙往雍城派去了使者。一岁之间,晋、楚两强先后聘秦以通好,秦侯刺深感光彩,连带着右庶长公子仇的权势也更加巩固了。

公子仇建议秦侯刺:“晋人因楚、越之盟,而不敢侵秦,反遣使通好,是知我不可与楚子相背也。楚人前讽我伐魏,我已伐之,若复不知餍足,智、魏必怒,或将释楚而攻我。为今之计,不如掘堑河旁,东向而守,趁机攻大荔、义渠、乌氏,复穆公昔霸西戎之业。待诸戎俱服,乃可联楚而复攻晋矣。”

秦侯刺然其言,便派大夫杨偃回报于楚,于晋国方面的好意,则暂且敷衍,并不遣使往聘。 2

然后这一年的孟夏,追步老对手宋景公之后,郑侯胜亦薨逝矣,谥号声公,大子易继位。其后不久,罕达也重病不起,遂让位于其子罕渠,罕渠贪而无能,驷弘实执郑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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