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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四十二章、计定瓯越

慎遂、黄申他们所占据的这两座山头,虽不甚高,也不甚陡,终究上驻越士数百,而且装备精良,战技也强,倘若仰攻,必定要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

相比之下,剡邑内同样三百越卒,无论装备还是战斗力,都远不如山上;而且邑壁虽高,总比那两座小山头要矮得多了……

由此瓯越方面权衡之后,只得放弃反攻山岭的念头,转而猛攻剡邑。

当然啦,这也是因为慎遂等人既然抵达,虽然人数不多,可知会稽已得信报,相信大批援军很快便会跟进而来的。倘若仍旧攻不下剡邑,则当越国援军到来,里应外合,瓯越方绝无胜算。

反过来,若能抢在敌援到达之前,先破剡邑,瓯越军便有险可凭,最不济也打个平手,越人终将无奈而退。

由此瓯越各族都派出了勇士,相约齐攻剡邑。

剡邑不大,但唯其小,三百人正好控扼四面壁垒,而瓯越方面能够顶上第一线的,或许还不足此数。加之为了防守,邑内也贮存了不少弓矢,虽然多半是铜簇甚至于骨簇之箭,对付基本上无甲,或者身甲粗劣的瓯越人,足够用了。

加上慎遂在山上见状,便命士卒齐声呼喊,假做冲锋下山之势,为此牵制了不少瓯越队伍,不敢全力往攻剡邑。

当然啦,其实慎遂没想往下冲,居高临下固然势如破竹,问题己方人数实在太少啦,而瓯越驻在山下防备的兵卒,少说也有两千。以一当十,慎遂有取胜的信心,但胜了之后呢?瓯越各部必定络绎来堵缺口啊,而自己真有本事连战破敌,一口气杀进剡邑去吗?

且剡邑如此此之小,多放几百人进去,恐怕晚上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

由此关照部下:“若见剡邑将破,我等便拼死下山,争取救出员大夫来,则其罪在员大夫,而功劳在我等之身。若邑不破,徒自下山送命,无益也。”

黄申皱眉道:“若我等杀下山去,而员大夫能够开邑杀出,两相呼应,或许可胜……”

慎遂撇嘴道:“员大夫怯懦,用兵迟钝,恐其不敢出邑。”

其实这话他还是听景晓说的,二人虽不和睦,其实在某些方面,多少也有惺惺相惜之意。当然啦,若慎遂自称有智谋,景晓肯定撇嘴;若景晓自表为忠义之士,慎遂能当场撸袖子捏拳头。但景晓说某人不擅用兵,且无勇略,慎遂还是肯信的。

再者说了,昨日山上大战,慎遂心说换了我在剡邑,定必杀将出来呼应啊。结果员孟稳坐钓鱼台,动都不动,则云此人不怯,则谁人为怯?

但其实员孟的个性只是谨慎而已——主要在用兵,至于其他方面,他若谨慎,当不敢在越国自我吹嘘是姬姓公族、郧子之后了——知道会稽必发援军前来,则自己只要守住了剡邑,便是有功无过。因而固守邑壁,即便瓯越反复挑衅,只当马耳春风,理都不理。

他入驻剡邑已久,日常除了修缮工事、整备军资、训练士卒外,心思全用来琢磨瓯越之众将何时来攻,有多少人,而我当如何抵御了。由此防备得极其严密,瓯越方猛攻一日,不能攻克,反倒损兵折将。

只有一次凶险,即瓯越方面派出数十藤甲兵来,援梯而上,邑内无铁兵,铜兵也不甚良,难以抵御,竟被其中数人攀上了墙头。全仗着员孟率其家臣、同族十数,经过苦战,两命换一命,方才杀尽来敌。

终究员孟本人及其亲信,装具还是比较精良的,手中铜剑、铜戈,亦非寻常货色。

慎遂在山上望见,直起急,乃顾左右而问道:“谁能潜下山去,告知员大夫,藤甲用火可破?”

当然啦,无人搭腔——这时候下山,不死找死呢吧?

等到晚间,慎遂方才挑选了数名勇健之士,尝试攀下山去,潜入剡邑。然而终究这些越士不熟悉地形,又在黑夜,由此半数失道,直到天明方才黯然爬回山上;其余几名,则误入山下瓯越营垒,奋战而死了……

然而瓯越连续两日,一在山上,一在邑下,遭逢重挫,次一日乃不敢再攻,按兵歇息。再等一日,越国援军终于陆续抵达,瓯越方面得报,便有些布置在外围的部族起了怯意,悄悄地拔寨而退。

慎遂见状,当即号令士卒,齐声呼喝,挺剑杀下山去。

剡邑在剡溪西岸,这两年间,自山间开辟道路相通,也在溪西;慎遂等人则在剡溪东面,于剡邑东北方两里许,据山而守。他眼见大军鱼贯出山,与阻道的瓯越已然交上了锋,便自山上冲下,山下瓯越众本已士气低落,见状大惊,于是甫一接触,便即崩溃。

既已下平,便不能再散斗了。慎遂将三百剑士编组成三个方阵,呈三角形布列,其锐角在前,稳步朝溪边迈近。瓯越方数十人一小队,乱哄哄的,还想来御,却被越士远用弓射,近用剑刺,不过片刻,便即陆续杀散。

那到了这个时候,员孟也不可能安居邑内不动了,当即挥师杀出,去和援军会合。两面夹击之下,越军很快便突破了山口,大队下平,不但战场形势瞬间扭转,就连双方人数之比都彻底改变了。

因为不少瓯越部族见势不妙,主动撤了。

于是剡邑外这一场大战,很快就变成了一面倒的逐杀,直至黄昏,杀俘瓯越不下千众。其余瓯越狼狈遁入山中,越军眼见天色已晚,且于山间地形不熟,也便不再追赶。

三方面会合之后,无论员孟,还是来援的越将,全都主动跑去奉迎慎遂,一番马屁,几乎把今日败敌之功,全都安到了那三百剑士身上——那可是荆君的家臣、亲信啊,岂可不敬?倘若荆君不喜,即便大夫又如何?一日而罢逐二十数,其谁不惊惧?

即便员孟一直驻守剡邑吧,对于此事,亦有耳闻。

就此歇兵三日,然后舆走伤病,补足了剡邑之守三百人之后,大军凯旋会稽。随即押俘而过会稽街头,直抵宫门,奏报上去,于赐颇喜。便召归生来,商议奖赏之事,问道:“荆君卫士三百,杀贼甚众,不知其首为谁?”

归生拱手道:“臣之家士慎遂也。”

“是何名爵?”

归生笑道:“此臣自楚国携来,非越臣也,故此无爵。”

于赐一摆手:“既从荆君入越,岂云非越臣?难道荆君今非寡人之臣么?既立功勋,可授下大夫。”

其实慎遂等人还在娄林的时候,归生就命以大夫呼之,而且他们的俸禄,也是就娄林大夫一级发的,入越后不仅不改,且有升赏——一则归生损公肥私,比从前富裕多了,二则这算出长差,总该有点儿补助金吧。但终究名义上,还是归生的家臣,非越王直臣,不能任命为大夫也。

如今于赐一言以决,不但给予慎遂下大夫之爵,且还赏赐锦衣一袭。慎遂身穿锦衣,跟随归生前去拜谢于赐,归府后难免意气湍飞,两只眼睛都快长顶门上去了。

景晓暗恨,心说若换了是我,肯定打得比你更强!

你仗恃兵精剑利,竟然不先遣哨探前出十里觇敌,就敢往人山上撞啊,若非瓯越太不济事,那山上也是死地,很可能全军覆没!这果然是个鲁夫,完全侥天之幸,才能成功!

至于归生回府之后,便召来慎遂、黄申,更加详细地询问战事经过,完了让他们总结经验。慎遂道:“我军甲坚而剑利,故能破贼,然……”

顿了一顿,望望黄申,随即说道:“然瓯越多散居山岭之间,若不啸聚,恐怕难服。越卒若着甲,攀山不易,若不着甲,山间难以结阵,同等人数,未必能败瓯越……”

黄痴时在旁侍坐,插嘴道:“臣不甚通晓军事,然于平定瓯越,敢有数言呈上。”

“你说。”

“瓯越贫瘠,物资不丰,所须盐、铜等物,都须山外输入。臣请荆君遣行商入山,与瓯越交易,趁机探勘山势,摸清地形,并各部君长之勇懦、所欲,了然于胸。乃可命精锐剑士,数十、上百一队,深入其境,见其人寡则杀尽之,其人众则退避之,如此渐广越地,而压逼瓯越也。或可平定之。”

归生捻须沉吟良久,说:“卿云当先探明地理、人情,方可用兵,斯言是也。至于如何用兵,且再详细谋划。”

此番瓯越遭逢重挫,不但折损丁壮起码两千,而且最为精锐的藤甲兵也十去五六。最关键的,战时冲锋在前,敢拼死与越军搏杀,且受损最严重的,自然是原本居住在剡邑以北、剡溪两岸的那些部族。这些部族失去了世居的土地,被迫南迁,日益困穷,复遭此败,数年甚至于十数年内,都肯定缓不过来啊。

其中半数,很可能会被他部所吞并。

由此越国君臣估判,瓯越短时间内不敢再犯剡邑,正好趁此机会,征发劳役,南下增筑剡邑,并且徙民充实,争取两年内将剡邑建设成五六百户之邑,且于周边开垦出数万亩良田,加上驻军,须臾可以出兵千数,抑且自给自足。

此外归生还建议,挑动三夷攻打瓯越,并且遣使乘船自海道而下,联络瓯越南方的闽越——大致散居于后世福建省境内。如此逐步削弱瓯越之力,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直到迫其来降为止。

若并瓯越,则越国可向南方拓土五百里,收民数万户,相信实力必能更迈上一个台阶。于赐便问归生:“荆君以为,几年可平瓯越?”

归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夸夸海口:“若粗定,自今而后,不过六七载,乃可迁其民四五千户与会稽、姑苏之人杂居,增兵不啻三千之众。且瓯越既平,凭山守险,不惧闽越,大王可以专心于中原之事矣。”

再给个十年吧,定然有机会重续勾践的霸业!

因为归生估摸着,也就十来年,应该到不了二十年,晋国四卿必争,水淹晋阳之事,很可能上演。到那时候,倘若能够说服楚王章发兵伊、洛,而越军再从侧翼呼应,不说一战而彻底击垮老大霸主晋国吧,也能打得他们一两代人都翻不过身来。

只是便不败晋,数代之内,楚国也无亡国之虞,由此楚、晋交战,其实跟归生其实关系不大。然而他虽为穿越者,终究身为楚人,天然地就瞧那票晋佬不顺眼;且若真能败晋,自己哪怕仅仅有点儿献言之功,都足以传世而不朽啦。更重要的是,晋国若败,郑、宋乃无依靠,那他昌文君不是有机会去侵吞部分宋土为己有了么? 1

当然啦,倘若改变了历史,使越国再度雄强,晋人受到的外部压力一增大,会不会不再内讧了呢?只是在归生看来,晋国如今的政治制度,迫其诸卿不得不争,不是出一两个明智之辈就能消弭祸患的。大不了暂不明争,将来分而为四好了。

再往深一层考虑问题,若晋南为楚败,东受齐、越联军之侵,那他们再想复振,是不是只能往西,去打秦国了呢?历史就此彻底的面目全非,岂不有趣?

因为归生发现吧,还真不能小觑了秦人。固然在原本的历史上,秦国曾被魏国痛殴,其势危若累卵,秦孝公由此才用商鞅变法,从而雄强。但那是建立在魏文侯、魏武候两代之霸,名将吴起为守西河的基础上的,而今晋地虽广,其力却分,未必能有将来魏国一国来得强横。

由此在目前阶段,还不能过份轻视了秦国。他听说秦国右庶长公子仇颇有东和于晋,南联于楚,全力攻伐西戎,以复昔日秦穆公之业的志向。而且不仅仅想想罢了,就在剡溪之战前不久,秦国真的发兵两万,攻灭大荔,取其王城……

大荔是秦国东北方的半游牧民族,地处黄河与北洛水之间,属于后来吴起所守“河西地”的南部。虽然同时毗邻秦、晋两国,大荔戎却利用其精湛的骑射技术,即便在平原之上,都能屡败中国之车。此番秦人暂与晋和,随即沿黄河与北洛水挖掘深堑,以阻晋师,然后发半国之兵,往攻大荔,竟然一举成功。

大荔境内,多平原沃土,秦既得之,相信社会生产将能迈上一个台阶,直到将来魏国攻取河西之前,都将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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