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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十六章、启拓封疆

因为驷、罕两族专执郑政,日侵公田而诱夺公民,遂使郑侯易和这两个家族的矛盾日益激化。

于是郑侯易将公田多封于已然衰败的国、良、印、丰等氏,培植党羽,以与驷、罕相拮抗。这位郑君本身能力有限,更没什么大局观,他只是坚持“凡驷、罕主张的,寡人一定要反对;凡驷、罕反对的,寡人一定要赞成”——所以既然二卿请从智氏之请,发兵挠楚,他就坚决不肯盖章认可!

老大夫国参曾经暗中奉劝郑侯易,说:“国君欲去驷、罕,当徐徐图之也,于力尚不足时,不妨虚与委蛇,暂且忍让。若力不足而面争者,必罹非常之祸……”可惜,郑侯易压根儿就听不进去。

甚至于二卿奏上后,他还跟国参商量,问:“晋人昔曾侵我,为田氏来救,智伯方退,而驷、罕却欲从晋,其为私意可知也。今田成子方逝,田氏不足为恃,何如聘楚,使楚人助寡人以逐佞臣啊?”

国参劝他说:“今晋势方炽,智氏横暴,则国君坚拒晋人之好而私盟楚,非善策也。何如暂听驷、罕,使其出而挠楚,若败也,国君可请楚人杀之;若胜也,国君复命臣往聘于晋,归功于己,使晋人勒束之。今若不许,是使晋人独德驷、罕而怨国君,臣以为不可。” 1

郑侯易还是不肯听,虽然并未遣使聘楚吧,却严令各邑兵卒,不可轻动。

于是驷弘就跟罕渠商量,说:“乱命不可听也,晋大郑小,便楚人亦难拮抗于晋,我不听命,命必遭攻伐。则楚人不北出还则罢了,若出,请子步(罕渠字子步)率师出,我留守于郑,以防国君有所异动。”

罕渠谦让道:“我年轻,不识兵事,还是驷大夫率师出,我留守为好。”

驷弘心说若是你老爹还在,哪用我这么操心?如今我也六十多岁啦,满身是病,你竟然要逼我上阵去打仗?便道:“子步勿忧,楚师虽不敌晋,亦非我郑所能拮抗,故师不必远出,但驻于太室之间,严守,以使楚人不能肆意可也。逮晋师来,则无虞矣。”

然而罕渠还是不肯从命,商议良久而不能决,只好静等事到临头,再做计较吧。

但不管怎么说,驷、罕是向郗疵做过承诺的,由此郗疵匆忙驰往晋阳,向智瑶复命。谁成想席不暇暖,便闻楚人过宋而伐郑。

郗疵说:“此必楚人欲北上,谋我河外诸邑也,乃先使其东陲之卒,西出以牵制郑——智卿当急释赵而归,以拒楚人!”

智瑶初始并不十分担心,说:“或者楚人趁我晋之乱,无暇他顾,谋服郑也,亦未可知。”

郗疵摇头道:“楚若谋郑,当用其方城外诸县之卒,其次城父之卒,而宋司城密报,乃昌文君请假道,则所用淮东之卒明矣。其西方之兵,难道坐观不成么?此必有谋夺河外之意!”

智瑶也不傻,当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郗大夫所言是也!”垂首沉吟,良久不语。郗疵和辅果都劝他:“请与赵孟成行——我愿为使。”

智瑶却道:“便楚人服郑,或取河外诸邑,于我晋不过边鄙小难,今若释赵,国之大患也!”他打算再等等看,说不定隔个十天半月,我就能拿下晋阳城呢,到时候全师南返,御楚不迟。

当然啦,必须严密此信,绝对不可外传,否则若因此动摇军心还则罢了,倘若动摇了魏、韩之心,麻烦就大啦。于是转过头去问辅果:“请叔父仿造云梯,可有成效否?”

辅果摇头道:“难矣哉。”随即解释,说自己多次派遣细作,前往楚国和越国去打探相关云梯的情报,却只能知晓个大概,不能如曲辕犁、耧车一般,得其精奥。关键农具是普施于百姓的,有者甚众,知者更多,哪怕偷一具回来拆解都不难;云梯则为军国重器,楚、越全都看管甚严啊,抑且还战时方用,战后便拆,只有图谱深藏于宫廷之中……

所以只能根据传言,凭空摸索,试造了几具,貌似都不大靠谱。

智瑶道:“器须先用,然后知缺失——叔父何不为我造之,试攻晋阳?若其不良,多造可也。”

他心说我若能运用云梯之力,快速攻克晋阳,还用得着担心楚人在背后耍花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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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归生已然与宋师相会,谋攻于郑。

对于联军首战指向何处,灵不缓提出建议:“请攻启封。” 1

归生手点地图,在“启封”二字上敲打了好几下,原本微蹙的双眉陡然舒展,微笑道:“原来是此处……”

汉景帝名叫刘启,汉人为避其讳,把好多带“启”字的地名,甚至于古人名全都给改了,取同义字,易之为“开”。好比说宋国的先祖微子启,在《史记》中就给写成了“微子开”。讳易人名,后世往往加以订正,但讳易地名,习惯成自然,也就积非成是啦。 1

由此归生就周边环境,大致位置略一琢磨,很快明白了:什么“启封”啊,应该是“开封”吧!

据宋人介绍,此邑乃郑庄公所建,初为筑于边鄙之仓城,取“启拓封疆”之意而定名,后来逐渐成为郑东的重邑。后世开封是紧邻黄河的,如今黄河河道偏北,启封被包夹于济水、睢水和圃田泽之间,北距黄河还有二百多里地。

郑之东境对宋之西境,势力犬牙交错,启封虽为郑地,其实南北皆为宋有,深入宋境三十余里,则初战将其作为攻击目标,再合适不过了。且启封距离睢水不远,而楚师入于宋境,就是沿着睢北走的,顺路嘛,无须改变前进方向,或者拐弯绕道。

当然最关键的,启封在郑都的东北方向,宋人觉得以目前的兵力,不能直取郑都,就希望拦阻归生,别往郑南打——那里邻近于楚,若得其地,必然归楚啊,人肯吐出来酬答我宋国相助之功么?而若通过启封朝北打,离楚数百里,说不定所得土地,将来有机会落咱们手里呢。

大不了多献些财货,跟楚人买啊。

归生沉吟良久,微微摇头,说:“启封甚坚,恐不易攻也……”

郑、宋之间,尽为平原地形,少山岭,则军争之于地势的考量,主要分析河流、池塘和道路。这年月启封邑所在的位置,北方八十里外是济水,济水南岸有属于宋国的黄池——即曩昔夫差会盟诸侯之处;南方十里是睢水;西方八十里外,则是萑苻泽。

这年月中原地区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河流、水泽甚多,好比说有所谓的“天下九泽”,指九片占地面积较大的内陆湖泊,或者沼泽、湖泊群,据传为大禹疏导水患之时,开辟用以分洪的,其中除去云梦、彭蠡、震泽(即五湖)外,都在山东、河南、河北地区。而萑苻泽虽不能跻身其中,却也颇享大名。

郑国东北部,有一系列沼泽、湖泊,统称为圃田泽。想当年崤之战前,郑人遣使迫走助守城门的秦士,曾说:“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也。”是指郑侯在圃田泽内建造原圃,作为公家园林和……自然动物园——其实更准确点儿来说,应该比拟为楚国的云梦。

萑苻泽正是圃田泽的一部分,位在其东。郑简公末年,国内混乱,财政窘迫,遂使大批平民、奴隶逃亡于萑苻泽中,发动起义。虽说郑国执政游吉率兵往剿,取得全胜,却因此处近邻于宋,不敢再命士兵驻守、官吏督查,逐渐的,萑苻泽及其周边地区,就成为了三不管地带——按照当时习俗,称为“隙地”。

所以说,启封是突出于郑、宋隙地之东的一片飞地,那自然宋人垂涎欲滴,郑人却因为先祖庄公所建,不敢轻易放弃啦,被迫增筑城垣、积蓄粮秣,逐渐变成了一根宋人啃不大动的硬骨头。

归生由此担心启封难攻,皇缓忙道:“启封虽坚,郑人救之不易也……”要么绕行宋地,要么穿行于湖泊、沼泽之间,大军是很难快速救援启封的——“则有昌文君在,终必克也。”

归生摇头道:“若许以数月甚至于半载,我自有胜算。然由此郑人闻警,必大起兵来塞萑苻之西,使我虽克启封,不能复得寸进也。”顿了一顿,又说:“我故急来,为袭郑也,当趁郑师之未合,多取其地、多掳其人……”

斜眼一瞥宋国二卿:“此亦为宋复仇耳,岂贵国唯求启封,而不敢深入郑境,予郑以重创乎?”

皇缓问道:“则昌文君以为攻伐何处为宜啊?”

“私以为,去郑都愈远,而形势于我愈有利——不如涉济而往攻燕、胙。”

黄池对面,济水以北,有小邑长丘,从长丘再往北,直至黄河,方二百里皆为郑地,有城邑十余,户口数万。这片地域当中,最为核心的城池就是胙邑,还有其东面的燕邑。

燕亦诸侯,早为郑人所灭——后世改匽国为燕国,为了区分,遂云这黄河以南之国为南燕。胙、燕都是五千户大邑,若能攻克,哪怕仅仅横扫其周边小邑,收获都必定丰厚啊。

灵不缓和皇缓对视一眼,随即一并行揖道:“如昌文君之命。”只要你想往北打,而非往南打,咱们就没啥不乐意的。

至于归生,其实他主要目的并不在这片河、济之间的郑土,而是胙邑以北的棘津。

黄河水流湍急,大军很难过渡,相对容易些的,于其中游有数个传统渡口。其在郑西,成周境内有利津、盟津,焦邑附近有茅津,归生都鞭长莫及;而在郑国东部则有棘津,若能扼而守之,就不怕晋人由此南渡,插手河南战事啦。

虽说棘津以北是赵氏的领地吧,距离智氏所有隰城却也不远。再者说了,谁能保证赵氏不能比原本时间线上更早地发起绝地大反攻,反倒成为南下御楚的主力呢?

由此商议既定,便折而向北,先入黄池——附近宋邑各发兵来合,果然超过了万人。归生特意请宋人先行,楚军则远远吊在后头,这一是让宋人彻底绑上自家战车,先期与郑人交战,二则——

“若郑人不知我楚师在后也,或敢出城而与二三子交锋,其于激战时,我高扬楚帜掩袭其侧,郑人必恐惧而自北矣。”

灵不缓和皇缓对此,自然不大乐意,但一方面不敢违抗堂堂楚国昌文君之命,二来么,就军争而言,昌文君的话不为无理啊。皇缓脑筋一转,便道:“若济北诸邑之郑人来逆,我等不惧,唯恐郑都发大军来。何如昌文君暂打我宋国旗号,逮遇强敌方易帜,以惑宋人也。”

归生瞥一眼皇缓,心说这家伙头脑很灵活嘛,嗯,可以如其之请,将来帮他做掉仇人皇非我。

固然如皇非我那般膏梁纨绔执宋政,或许对归生更为有利吧,但同时,那利益也有可能落到周边的卫人、鲁人、郑人,甚至于晋、齐手中去啊。归生暂时并没有一口吞掉宋国的胃口,那还不如让貌似恭顺,但还算精明的皇缓之流,护宋社稷呢。

由是首肯,于是联军皆打宋国旗号,北渡济水,首先攻克了长丘——不过数百户小邑而已,干脆夷为平地。继而绕过不可能对联军造成什么威胁的虫牢、虚、漆里,直指燕邑。

军情急报郑都,上下皆惊。郑、宋两国之间虽有世仇,但以这年月的物资储蓄、军事整备效率而言,更加上受到“国际”大环境的影响,往往得隔个十年八年的,才会正式见上一仗——边境小冲突不算。且自宋景公、郑声公先后薨逝之后,两国国君黯弱、卿大夫无能,更是不动兵已十数年矣。所以谁都没料到,宋人会趁这个时候,悍然来袭。

朝堂上君臣会商,驷弘说:“此必因晋四卿之争,宋人以为有隙可乘,故来侵我。”

智、魏、韩三家联兵攻打晋阳的消息,前几日方才传到郑都,驷弘、罕渠当时就傻了,心说怪不得,智伯要派人来请我国出兵,为其挠楚呢,敢情,因为他挥师北向,暂时无暇南顾!

则若郑师东出,虽能挠楚,天晓得晋人多久才能回师增援啊?这危险系数可太大了,此前的承诺,咱们还有必要遵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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