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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二章、三忧三计 1

邢知对曳庸说,若你想要强大越国,首先就必须收拾割地自雄的向君皋如;若想先兴盛家门,那问题就简单了,可以先不搭理皋如——

“向君与奄君有旧交,其肆意于琅琊,于越国为有害,于奄君则未必,乃可释而不论。”

则对于你的家门么,欲求兴盛,“君有三忧,而臣有三计”。

曳庸自然先要问:“我之忧何来?”

邢知说了:“君之忧一在宫墙之内,二在国中,三在姑苏。”

随即详细解释:“王虽稚幼,终将成人,逮其亲政,必用朱方君、钟吾君,而疏远奄君——此忧在宫墙之内也。大夫人病重,若有讳,则奄君不复能肆意用事,专执越政,朱方君、钟吾君等必谋瓜分权柄——此忧在国中也。奄君之封在姑苏,虽执越政,并监会稽,布亲信于诸县,终非己有也,则一旦去位,奄小而不能久存——此忧在姑苏。”

曳庸连连点头,就问:“则子所云三计,又如何?”

邢知道:“其宫墙之内与国中之忧,其实一事也。奄君若久执政,必怒于大王,而朱方君、钟吾君怨深,亦必日谮奄君于王。譬若敌师日聚,时既久,君不能御。则唯两策,或挥师直薄敌腹心,杀其魁首,敌自溃矣;或分化之,使不能聚合,且终络绎俯首而臣——不知君取何策啊?”

曳庸手捋胡须,沉吟少顷,问道:“子是要我杀朱方君、钟吾君?”

邢知点点头,说:“大夫人若薨,人心必摇,君既执政,乃可矫诏以责惩二君,甚至于直接攻杀之——会稽之卒,皆在奄君之手也。”

曳庸摇头道:“由此恐此国家乱矣,钟吾、朱方,咸将为叛,奈何?且杀朱方君,大王必怨……”

“先君骨血,并非大王一人。”

曳庸脸上隐现怒气,一拂衣袖:“虽然,是荆君入宫以逼大夫人,方立今王,然先王之心谁属,孰不知之?大夫人既听政,不废王,且不召返陉君等,我又岂能更易之?虽欲广家门,不为此不义之事也,恐将遗臭万年!子毋复言。”

邢知微微一笑,说:“臣早知奄君不用此策矣,乃当分化群敌,徐徐收服之。”

“复有何策?”

“朱方君,大王外父也,公子捷本继孙,与大王无亲。则只要奄君无害于朱方君,虽杀钟吾君,大王不怨。朱方君老矣,若其逝也,并公子捷可以计戮之,但不绝朱方之后,无伤。

“是故请奄君趁机笼络朱方君,允其共政,甚至于请朱姬继大夫人之政,为其偿,则大削钟吾君之权。由此朱方君必德奄君,而钟吾君并恨之,乃可徐徐除去钟吾君矣……”

朱篪虽然是抱朱姬父女大腿才得以上位的,终究跟那二位并无亲缘关系,此前因为畏惧你们老臣之迫,那俩才拧成了一股绳;如今只要你释放利好给朱姬父女,一致对付朱篪,那家伙还有什么戏唱啊?

朱雒终究年老,等他死了,你再并吞他的势力不迟——反正朱姬和越王不病,跟那个朱氏继孙血源很疏,更没什么亲情可言。

曳庸沉吟良久,先不表态,转而问道:“则于姑苏之忧,子复有何计教我?”

邢知难得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说道:“宫墙之内与国中之忧,本为一事;而姑苏之忧,实在于三。

“一,奄君之封在姑苏,而今朱方君守之,君之封不能广也;二,吴人桀骜,不从于王化,恐其有变;三,荆君之封,本割姑苏之地,凭五湖而东望吴城……”

曳庸明白,邢知自恃其智,把什么朱姬母子、朱雒、朱篪,全都不放在眼中,认为只要自己一策献上,必可徐徐消弭其势,终使奄君一人独重于越,并广其家室。但事情一旦牵扯到平归生,问题就复杂了,一则归生多智,是个必须谨慎应付的对手,二则归生同时还代表了楚国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引发楚、越弃盟而战,目前越国可没啥胜算啊。

于是屏声静息,听邢知所献方略——

“臣于此有二计。其一,奄君当请大王迁都于姑苏。越虽守其故土,而犹等若蛮夷,不能常会于中原诸侯,奄君之望,亦不出东南一隅。先王迁都琅琊,过近于中原,而远于腹心根本之地。则为奄君计,复为越国计,当以定都姑苏为是,且可压制吴人,不使生变也。

“奄君可造伪书,假甬君之命往结公子捷。若公子捷受书,可为将来铲除之柄;若其不受书,是朱方君祖孙弃吴矣,既如此,不杀甬君何为?杀甬君而可绝吴人之心。

“既迁姑苏,奄君当以执政之身,复为姑苏郡君,而改封朱方君于会稽。朱方君,吴人也,且会稽诸县皆在奄君掌控,彼无能为力。然于国家政事,可以稍分权柄于朱方君,奄君亦日访而听之,以为厚结。

“唯定都姑苏,而楚人隔五湖相望,于越国不利……”

曳庸慨叹道:“我昔请于先王,封荆君于宜兴,是其地四邻于越,虽割于楚,实于越有无异,奈何大夫人复许之芜湖……大夫人或昧于形势,出此下策,我既执政,为国家安泰,不便遽更易之。今若都于会稽犹可,若都姑苏,势甚危也,奈何?”

邢知道:“今向君窃取琅琊,钟吾君雄踞淮上,皆私广其封,而取王田、王民,则越虽号两千里之大国,其实大江以北,不能实有之。既不能有,何不畀于荆君,使易宜兴、芜湖之地啊?此臣所献二计。”

曳庸道:“尝闻昔大夫人亦欲畀淮上地于荆君,而荆君独求芜湖……”

邢知道:“是荆君不舍宜兴之好陶也,且淮上本钟吾君所有,即畀之而恐不能遽收。然荆君之封,由此南北千里,虽有楚道为通,终究不便。不如请朱方君相助为言,更易以钟吾君之封,而迁钟吾君于芜湖、宜兴。钟吾君若不从,荆君矣欲杀之,必死也;若从,初转封,岂易治?姑苏之卒出于五湖,旦夕而可达于宜兴矣!”

总之,既然已经决定收拾朱篪了,那不如拿朱篪的封地,跟归生交换——“今以五百里之封,易其三百里,荆君或允。”

钟吾、中城那块地方,距离娄林又近,面积也比芜湖、宜兴要大得多,尤其近年来钟吾广侵王室之田、王室之人,势力都快逼近卑梁了,那咱们大不了把卑梁也给归生吧,他还能不答应么?

要在淮上土地,本来就被朱篪把持着,国家很难控制得住,那不如转封朱篪于芜湖、宜兴,那地方距离姑苏很近,旦发兵而昔可至,随时都能从封君手里抢回来,顺便干掉朱篪。

曳庸对此献策,权衡良久,最终决定:“待我先往说朱方君,看其意旨,再定方略不迟。”邢知你太过一厢情愿了,不论让朱姬垂帘,我和朱雒共同执政以排斥朱篪,还是通过朱雒请求归生交出芜湖、宜兴二县来,都需要那老家伙肯合作啊,否则有如泡影。不如我先去探听一下那老家伙的想法再说吧。

邢知喏喏而退,一回到自家住所,便召来上士黄愈,于室中密谈。

此黄愈本亦吴人,为頯黄氏一族,跟归生门下的黄痴、黄申算从兄弟。曩昔俱落魄,黄痴、黄申打算南下会稽,去投靠正执越政的归生,黄愈却说:“荆君为楚人,终将去也,子乃从之乎?我不愿离父母之邦。”转而去巴结素有交情的邢知。

邢知为中大夫,举荐黄愈为上士,其平素谋划,每先与黄愈商议。这回向曳庸说三忧,献三计,便也是二人反复商量的结果。

坐定之后,黄愈先问邢知:“大夫之言,奄君用否?”

邢知答道:“奄君似意动,然须先往试于朱方君。”

黄愈沉吟道:“不知朱方君如何取舍……”

邢知笑道:“朱方君老矣,不复有争强之志,若奄君肯于会稽予好田,必从。其昔所赖,荆君与钟吾君,然荆君轻去就,而钟吾君智短,不堪与谋,则唯听奄君也。且若能使朱姬听政,彼自以为势固不拔,必允。”

黄愈沉吟少顷,说道:“荆君为大夫人所逐,气恨,乃留三策以害越……”

这事儿他们此前就分析过,归生所留三策,妨害越国:一是使三位郡君共同执政,导其内争——当然啦,以他们的地位,不可能知道此议本出勾践夫人之口;二是请加封芜湖,从越国腹心掏出一大块去;三是封于赐夫人三子于会稽郡内的膏腴之地。

“……欲复强越,且使我等久富贵,必去此三事。且今齐、楚并为晋迫,无暇顾及越国,越便稍乱,无伤;若迁延日久,形势有变,则越一乱而齐、楚必加兵也,社稷必亡!”

所以二人颇为埋怨曳庸做事拖拖拉拉,为恐生乱,不敢尽快铲除政敌——那脓包只要留着,迟早是会破的,与其等到楚、齐都有侵越之心时再挤,还不如我们帮你先挤干净哪!

“且待奄君往会朱方君,得其允诺,归必言于大夫。大夫告我,我便往说钟吾君,钟吾君必结三王子反,乃可一并除去矣。国中既安,方可图谋于向君,复收琅琊之地……”

再说曳庸用邢知之计,果然派遣一名死士,带着伪造的“甬君之书”,跑去试探朱捷,然而那人一去不回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摸着,是被朱氏祖孙给干掉了……由此知朱氏无复吴之心,曳庸就找个机会,前去拜访朱雒。

一见面先问:“大夫人设有不讳,当以谁听政?王夫人乎?或令嫒乎?”

朱雒这几天正跟朱篪商量呢,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如让于赐夫人听政吧,终究那女人不如勾践夫人一般信赖曳庸,那咱们便有机可乘了。况且,多半那女人会请求曳庸,把她三个亲生儿子召回会稽来,曳庸若听,三王子可与之相拮抗,若其不听,就得罪了那女人……

朱篪对此一口回绝,还警告朱雒:“若奄君党于夫人,复起废立之心,王且不保,况乎我等?!”朱雒本身也犹豫,乃问朱篪有何对策。只可惜,朱篪智商有限,还真想不出什么手段来,可以安然渡过因勾践夫人之死而必然掀起的政治风波,只是恳请朱雒,赶紧写信去向归生问计吧。

然而这个时候,归生早已离开了娄林,率兵西向,所以短时间内,二朱就不可能得到他丝毫指点。这边信使才去不久,曳庸主动找上门来,建议让朱姬接替勾践夫人扶王听政。

朱雒当场傻了,嗫嚅道:“其正室尚在,而侧室听政,焉有是理?”

曳庸笑道:“朱姬为大王亲母,则母以子贵,因何不能听政?若君以为无先例,则王年幼,元老辅之,重臣弼之,至于妇人听政事,前亦不闻于史啊。且自先王礼聘尊甥为相以来,所为多无先例。”

这新政策咱们还搞得少吗?怕什么多此一桩啊。

关键是——“若朱方君可与我盟,永不相犯,且弃钟吾君,我愿使令嫒听政,贵我两家共执越政,世为王卿!” 1

二人商议良久,反复折冲,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三步方略。

第一步,等到勾践夫人一死,二人便集结党羽,共同上奏,请求让朱姬接替勾践夫人听政。其实光凭曳庸如今的权势,便可强行通过任何决议,遑论再有朱雒相助呢?朱篪恐怕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第二步,迁都姑苏,然后转封朱雒于会稽郡内膏腴之地。朱雒原本的朱方之封,户不过三千,颇为贫弱,反倒是曳庸得了他奄地之封,势雄于诸君。朱雒本可以趁机抬价,要曳庸把奄邑还给自己的,奈何老头儿精力不济,且少争心,结果被曳庸三绕两绕,竟然答应转封会稽郡内了。

具体位置,暂定在会稽以东,甬水流域,直至大海,方三百里——也就是后世的宁波市一带。朱雒为此应允——其实他早就有心了——赐死甬君即吴王子地,灭吴社稷,此后吴大伯之祀,算是朱氏的家祭。

第三步,恳请归生,与朱篪交换封地,然后再徐徐削弱朱篪之力……

总而言之,朱雒一时昏聩,答应把朱篪给卖了。

议定之后,二人歃血为誓,曳庸果然将结果通告了邢知。邢知复告黄愈,黄愈则跑去密会朱篪,献计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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