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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三章、郑人弑君 1

归生在胙东与郑人对峙,反复挑战,阵前致师,国参只是固守长堑之后不动。随即归生得报,后续兵马已渡济水,一两日内便至,于是驱策宋人,对郑营发起了主动进攻。

国参掘长堑,主要是为了阻挡联军的战车,由此宋人只能以步卒背负土石填之,或者拆下附近民家的门板来架上堑壕,郑人还以劲矢,宋人损失不小。

然而反复进迫、冲锋,终究被他们啃开了几个缺口,归生这才命自家部属挺身而前,去替换宋人。与超过八成都是无甲,或只有简陋皮制胸甲的宋军徒卒不同,归生所命,全都是甲士。

这年月弓箭虽然是两军对战时的利器,但多数弓具质量不精,射程有限。这是因为弓的成本较高,制作周期长,一般情况下只有战车之士才能配备良弓,但登车而射时,足下终究虚浮,导致弓力不可过强,强则难取准。当然徒卒也有用弓的,质量自然比车士所有差得多啦,甚至于不少还只是竹木所制单体弓,而非先进的反曲复合弓。

就此多数弓箭射射那些无甲或轻甲之士还则罢了,面对重甲——自然,当时所谓重甲也多为皮甲,加铁片的不多——杀伤力相当有限。

归生记得,数十上百年后,魏国曾因武卒而横行天下,所谓武卒,要能“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冠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估计这身上重量,不下于后世的二十公斤!所以他遴选精锐步卒,也用这个标准来。

当然,中式者寥寥无几……多半底层之士和平民都有点儿营养不良,很少能出大力士。但经过反复培养、训练,饲以肉食,十数年间,终究也练出了这么二百来人。即以此二百人为先,其后的步卒虽说体力、武艺都差点儿吧,装备也非普通诸侯之卒所可相比。

当先的二百步卒没穿“三属之甲”,终究那玩意儿只是测体力的,正经战场上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必然妨碍行动。他们所披的只有一重皮甲,但在重要部位缀上了铁片;至于抢着要身先士卒的慎遂,则是一身正经铁甲——以宽两指、长一指半的铁片连缀而成,学名唤作“札甲”。

且亦不负三日之粮,不背弓矢,只是左手蒙皮木盾,右手四尺铁剑,或者七尺短戈而已。

归生站立在戎车上擂鼓,楚卒发一声喊,排列方阵,徐徐向前,等到进入敌方箭矢射程之内,鼓声骤疾,众皆迈开大步,发力前冲。

也就五六十米的距离,不过十多秒,便已近堑。如慎遂一般腿长力足的,趁势一个纵跃就过去了,余卒则以门板或木梯铺上,缘之而越。国参见势不妙,急命战车向前,问题战车所处位置距离堑壕不够远,马力完全发挥不出来,反倒成为了平氏步卒的砧上之肉。

恰在此时,无数“平”字或“楚”字大旗出现在地平线上,郑人见而大惊,士气彻底跌落谷底,纷纷弃械而逃。国参无奈,只得抛下上百具尸体,还有三百多俘虏,遁入胙邑,紧闭四门,严加守备。

归生在胙邑外立营,旋即召来陶鸣,笑着吩咐道:“汝等常往新郑贸易,想必道路稔熟……”

他请宋人帮忙挑选了一名死士——当然是跟郑人有深仇大恨的——携带一封伪书,在陶氏商人的指引下,接连穿越郑人多道关卡,直抵新郑城下。然后就在城门口故意泄露行藏,并在遭到郑国戍卒围捕后,手挺利刃,连伤四人,最终自刺其胸而死。

宋人搜其身上,得到一封绢书,急忙献与驷弘、罕渠。

这个时候,因为楚师主力已出,郑侯易如国参临行前所言,力主从楚。驷弘、罕渠自然拦阻啊,虽说他们不打算信守对晋人的承诺,可也不愿意直接绑上楚人战车不是?再者说了,国君之命,谁知道暗藏着什么毒药哪,我等岂可听从?

最终郑侯易密遣国参之甥万通往聘楚师,表示愿意发兵协助楚人定周,希望楚国君臣可以帮忙自家驱逐奸臣。万通去后二日,驷弘、罕渠方才得信,正自恼恨,随即就搜到了死士身藏的绢书。

绢书上文字,虽然并非国参笔迹,却用了国参的口吻,说他打算勾引楚、宋联军南下,入于新郑,驱逐驷、罕,希望国君可以预先做好准备,到时候里应外合,二贼必亡也!

罕渠当场就蹿了,说:“我必族老贼一门!”

驷弘犹疑地问道:“得非宋人离间之计乎?”

罕渠说若施离间之计,就应该模仿国参的笔迹啊,但此书笔迹虽非,却在多处加以隐语和暗记,这一定是老贼临行前跟国君商量好的——“今国君使老贼之甥往聘于楚,则其心不问可知也!”

那么摆在二人面前的,只有两套应对方法:一是佯装不知,只是严加戒备,可说不准国参一着急,不得郑侯易回报,就带着联军杀来新郑呢;二是先下手为强……

驷弘还在犹豫,罕渠素来横蛮,直接就领兵进宫,去向郑侯易兴师问罪了。郑侯易仓惶逾垣而走,结果堕墙而跛,被罕氏擒下。罕渠一不做,二不休,当晚便将郑侯易活活勒死,对外谎称是病亡的,翌日改立郑声公之弟公子丑为君。

同时到处搜索、捕拿国氏一门,可惜国参的家小早已潜出城外,不知去向了。于是罕渠杀国氏疏族,并及与国氏有联带关系的尹、游等族,总计四十余口。

驷弘拦迟了一步,导致骑虎难下——谁都知道驷、罕二族共执国政,则罕氏妄为,自己撇清得了吗?若想撇清,除非即刻勒兵而攻罕氏,可自己却又没有必胜的把握……

心中把罕渠骂了一万遍,心说虎父犬子,堂堂武子賸(罕达)怎么竟生出这么一玩意儿来!谁成想罕渠为恶之后,反倒跑来向驷弘问计——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哪?国参、万通不会真的引来楚、宋之兵,讨伐我等吧?倘若东方的联军和西方楚师,一起向心夹击,咱们可毫无胜算啊。

驷弘徘徊良久,最终提出了两条建议:一,命使前往楚师告丧,并因新君之命,提议助楚伐周。楚人若不应允,必有恨我之意,但一时间估计也无余力转而攻郑,那咱们还是去向晋人示好,请求晋人的增援。倘若楚师应允,子步啊,你既闯大祸,就要担起责任来,理当率师去与楚人相合。

二,封锁北上的道路,并且发兵严守济水南岸,以防宋人深入——至于国参那儿,我一兵一卒增援都不发,那老儿让宋人宰了最好!

再说万通前往楚师,拜见正在攻打刘邑的司马子和,子和应允所请,却又怕郑人有诈,要求他们绕行太室之北,沿着黄河南岸前来会合——别从太室山南麓走,一旦翻脸,直接就能抄了我军后路。

万通领命而去,然而去方两日,又哭着跑回来了,禀报驷、罕弑君之事,恳请楚国相助定郑、复仇。但其实万通的眼泪是假的,自打有了国参临行前的嘱托,对于局势竟然会走到这一步,他其实心里多少有数,因而早已将国参和自己的家小送至新郑郊外,躲藏了起来。

他心说姨婿啊,倘若如你所言,咱两家都得死绝!就罕渠那蛮横的性格,做事又不过大脑,怎么可能因为我身在楚师,就不害我两家眷属呢?这不,杀不到我等亲族,他连疏族都肯下毒手!

万通跪拜在楚营之外,连哭两日,司马子和反复劝慰,但说我衔命而出是来定周的,不是来定郑的,一方面无王命不便擅自兴师,二来目前也没什么余裕不是?还是等这仗打完了,奏上郢都,再为贵国复仇不迟。

然后驷、罕所遣郑使前来,告以国丧,并申相助之意。倘若令尹子叡在此,多半会怒骂郑使——驷、罕弑君,竟诡称是病死,真以为我楚人皆聋皆瞽不成么?!然而司马子和虽说在将兵作战方面有所欠缺,政治方面的心眼儿却比较多,当场好言应对郑使,完了说我们还要再商量商量,请贵使先去别帐歇息吧。

随即唤入万通,问他:“闻子为宋长万之后,且体貌魁梧,可能将兵否?”

万通答道:“外臣能将兵。若司马肯为先君复仇,外臣愿为楚国死战!”

子和说好,那我便应允驷、罕之请,倘若他们真的发兵前来会合,便可擒下其将。完了由你在军前明申驷、罕之罪,要能掌控住那支郑师,先帮我打两仗,然后就由得你率师回去定郑。

万通连连拜谢不提。

再说驷弘下令封锁济水南岸,一方面调兵抢修工事,防备联军继续深入,另方面也封锁郑侯易被弑的消息。但因归生早有谋划,而陶氏商旅又常行走于郑、宋之间,道路稔熟,于是最终绕行萑苻泽中,把确切消息带入了联军大营。

归生得报,稍稍吃了一惊。

其实他原本的谋划,是希望驷、罕伤害国氏一族,或者阵前易将,那他就有希望劳而不费地轻松攻下胙、燕两邑了。可没料到罕渠竟然这么大胆,直接下手弄死了郑侯易……

遂将此信告知宋国二卿,问他们:“我为宋除一郑君,子之忿可得息乎?”

皇缓拱手回答道:“怨忿虽息,而劳师之费尚未得偿……”你不是希望就此退兵吧?那咱们不是白来一趟了么?

归生笑笑:“自当有所酬答于宋。然所下郑邑,我楚所有,还望宋师勿肆抢掠,忿既息矣,乃可稍稍善待郑人。”

皇缓、灵不缓喏喏而退。

随即归生便射箭书入城,通报郑侯易为驷、罕所弑之事——当然啦,没提是自己巧施离间计的结果。

国参见信,不由得放声痛哭,竟然一口气喘不上来,晕厥于地,良久方苏。随即他转身朝南而拜,哭道:“君实为愚臣所害也!”

好在吧,他其实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就郑侯易那性格,那智商,迟早会跟驷、罕起正面冲突,最终结果,估计也脱不开今日之难。终究驷、罕所立公子丑,那也是定公之子、声公之弟啊,郑祀未绝……老大夫不至于自责过甚。

但他知道,这仗肯定打不下去了,即便自己希望封锁消息,联军既已得信,自然有种种方法,可以将噩耗遍传城中士民,由此人心必定大乱——动乱之城,不可守也。

因而遣人缀出城外,联络归生——咱们再见一面吧,如何?

见面之后,国参表示:“若昌文君能允我三事,我便将河、济之间,拱手奉上。”

归生便问是哪三件事?国参道:“其一,请昌文君勒束宋人,勿横暴我邑,否则便我肯降,郑人可操杵为兵,以缶为盾,宁死而终不服也。楚、宋之卒,不血灌于渠,不能得地,且终得地,亦荒土矣。”

归生微笑颔首:“此事可允。”我干嘛要先跟宋人打招呼啊,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出啦。

“其二,大国兴师,意在于周,本非我郑,请昌文君既得河、济之间,不必继续南下……”

归生微微一皱眉头:“大夫不望我师相助,杀弑君之郑臣乎?”

国参道:“郑国之事,郑人理之,无劳于大国。请昌文君网开一面,我将率残卒南下,与驷、渠等死战!”

归生叹息道:“大夫如此,又何苦来哉?”

反复规劝,国参只是不听,宁可回去跟驷、渠搏杀而死。归生无奈,只得应允。

最后国参说:“其三,河、济之间,远离楚境,大国不能有之,恳请勿畀于宋,而容日后,我郑国赍财货为赎。”

归生点点头:“我此来非谋服郑也,亦非谋拓土也,更不会弱郑而独使宋强。”

其实心里话说:这片土地的归属问题,肯定得等战后再作讨论啦,到时候完全可以推到楚王章身上去——我是答应过你来着,然而寡君不允,奈何?

国参请求歃血为誓,归生允之。于是三日后,国参率领残兵七千余,急自胙邑南门而出,离开济北,随即东门大开,向联军投降。国参更因诺留下家臣数名,为归生游说燕邑等,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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