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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三十一章、易地而有

归生在周郊辞别楚国将帅,领本部兵马原路东归。

因为相邻,郑人得到周、楚行成,并纳王孙脍等人的消息最快,驷弘急忙派人追上南归的楚师,献礼致贺。至于东归那一路,就交给归生的“老朋友”国参负责了。

国参命其妻甥万通于半途迎住归生,致以国君与执政之意,献上礼物。归生注目万通,问道:“闻子为宋长万之后,果然么?”万通拱手道:“此言确实,故乃以祖名为氏也。”

趁机恳求道:“昌文君既得河、济之间,远而不便牧守,何不取偿,归还敝国啊?”

归生笑笑:“方三百里之地,郑君可能偿否?”说方圆三百里,多少有点儿夸张,但也起码比归生的娄林本领要大上两倍啊,且户口还繁盛,那你得掏出多少财货来赎,我才有可能答应呢?

万通忙道:“敝国方经丧乱,又与大国交锋,困穷,实无财货赎取失土。然请昌文君先归地于郑,允敝国期以十岁、二十岁,徐徐偿之……”

归生摇头不语——开玩笑,这事儿也能分期吗?

万通见实在说不服归生,便退而求其次:“既如此,恳请昌文君自领其地,或献之于楚王,切勿畀于宋人也!”

归生随口问道:“郑、宋之仇,一至于此,而终不能解乎?”

万通道:“数世之仇,实不易解。然若昌文君畀河、济之间于宋,是加固两国之仇矣,其于大国,未必有利……”

“何言于楚为不利?”

于是万通便将临行前国参教给他的一番道理,娓娓道出:“若昌文君不将土地畀宋,是两国虽有旧怨,而不添新仇,皆朝楚王于郢,因楚王之命不复动兵戈,则假以时日,或一世,或二世,其怨可解。怨解则共奉大国之命,分为大国北道之主,凭河、濮以拮抗拮于晋。若大国复能固与齐之盟,使卫朝郢,中原三国为犄角,则大势定矣,晋人必不敢渡河南下。

“然若畀地于宋,更增两国之怨,则一国朝楚,一国必阴附于晋。大国若伐其一,晋师亦必过其地而侵其一,由此河、睢之间兵燹不绝,大国之卒亦不能息肩也,徒相争而使齐人获其利,此岂良谋乎?恳请昌文君听外臣下情,细思此事。”

归生闻言,微微颔首——这话有道理啊,倘若宋、郑两国能够消弭前怨,一致朝楚,则楚国的势力无形中增长了三分,且还控扼中原枢要,便可在两强争霸中妥妥地占据上风了。

但问题是,这对我本人有啥好处吗?晋人若渡河南下,中隔卫、宋,不可能打到我娄林来;哪怕两强连年交锋,战乱不息,首当其冲的也是方城外诸县,以及景氏、昭氏他们啊。我正好站边儿上瞧热闹,再趁势施计,以翻覆天平。

由此对于万通之言,不置可否,万通失望而去。

随即归生率军过郑,入于胙邑,先派新垣熙前往商丘,再次向宋国君臣借道。

宋公得挺诧异,心说从来借道嘛,准许来回,没有光借一趟,放你过去,却不放你回来的道理啊,昌文君何必再借?

新垣熙道:“为虽得河、济之间,燕、胙等邑,终究悬隔,不能守也。寡君乃欲尽迁其地郑人入于娄林,而将荒土还郑。其千室万户,迁徙非止一两月间,故遣外臣来复请假道。”

宋公得瞥一眼侍坐六卿,尤其是皇缓和灵不缓,心说你们当日还师,不是说有机会把河、济之间土地割归我宋国吗?哪怕不能全得,咱们既然出力了,不能光捡些昌文君齿间残滓,总得拿下这么几十里土地和人口来吧?

皇缓以目示意,宋公得便请新垣熙暂归馆舍歇息,说对于此事,寡人还要与臣僚商议商议,过后答复昌文君。

等到新垣熙辞出宫外,宋公得问诸卿,乐茷就说了:“国君勿忧,此不过如商贾议价,先示以不售,以使我增其值耳。今楚大、宋小,楚人又复定周、退晋,则昌文君便将万户过我境而东迁,又何必问?”

随即转向皇缓和灵不缓,说:“昔二子从昌文君伐郑,则须二子往会其使,探昌文君之真意为是。”

宋公得连连点头,说:“若能得河、济之间,寡人无不可许昌文君!”让他随便提条件吧。

商议之后,由皇缓来见新垣熙,见面就说,昌文君的谋划,实在是不高明啊——“河、济之间,郑人千室万户,使离故土,数百里东迁,必生怨望,昌文君便得之,不能牧也,且必为乱。复将荒土还郑,郑人亦怨,怨而或将背楚矣。

“且我前随昌文君伐郑,与子有交往,以子为友,乃斗胆直言。寡君欲得河、济之间久矣,今不能得,亦将怨于昌文君;而我从征不得寸土,司城(乐茷)、大司马(皇非我)等咸将谮我。则昌文君迁河、济之人,一举而得怨于宋、郑,复使我等友党蒙尘,实非上计也。

“何如不迁郑人,且畀其地于宋,则虽受郑怨,得宋之亲。昌文君在娄林,近宋而远郑,郑人便怨楚,亦于昌文君无伤;而能得宋之好,后日有所请,寡君必命我等负戈戟相从之。私以为,此乃上策也。”

新垣熙摇头道:“若能得宋之亲,寡君何惧获怨于郑?然其地大矣,郑人不能偿,贵国亦不能偿。则寡君劳师动众,已将缴获多畁大夫矣,若复归其地、其人于宋,岂非一无所得么?”

皇缓忙道:“昌文君向来多智,必有所愿请于敝国,以偿河、济之间土地者,恳请明言。”

新垣熙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会儿,回答道:“寡君既得河、济之间,岂不愿长有乎?唯其远,恐不能守也。则除非以近而可守之地易之,或肯畀其地于宋矣……”

皇缓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于是讨价还价一番后,也不归禀宋公得,先召集诸卿商议,他说:“昌文君允将河、济之间畀我,然须以彭城以东土地为易。”

乐茷轻叹一声,说:“固不出我之所料也。虽乐取河、济之间,然祖宗之地,不可轻易也——此事可以作罢。”

皇缓忙道:“司城何言祖宗之地?其彭城之东,吕、柤,及于逼阳,先世即为吴人所夺,越复还我,不过十数载,既有河、济之间为偿,何不易于昌文君?且彼处土地贫瘠,户口不繁,近岁因荒歉,逃于娄林者不知凡几,国家虽有而实不能得其利,何不偿于昌文君?”

想当初领兵追随归生伐郑的,不是他一个,还有左师灵不缓,那自然灵不缓也希望这笔交易可以做成了——算是我等奋战而得的土地啊,得其地,必能增添我等声望;至于彭城以东,本来就是公室之领,交出去有啥可惜的?

便也发话道:“我宋之衰也,实因处中原四战之地,而多邻于他国——西有郑,北有鲁、卫,南有楚,而东有越。郑我世仇也,鲁、卫不足为惧,唯楚、越是大国,若起意侵我,晋人不便为援,国家必危。今割彭城以东于昌文君,不复与越人相邻矣,去一大患,岂非上策乎?”

乐茷不以为然地说道:“则取河、济之间,复邻于晋矣,何谓上策?”

灵不缓道:“终有大河为堑。且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地犹可积聚,若止以财货为偿,恐将罄尽十载府库,国益孱弱,且昌文君未必肯许。况乎今楚大而宋小,昌文君有所请,司城敢不听乎?果使其迁民入于娄林,口不言而心必怨我矣!”

人既然提出条件来了,就是希望这桩买卖可以做成啊,完了你说停止交易,人能乐意吗?得罪了如日中天的楚国,又得罪了楚国最大的封君,你以为咱们宋国有好果子吃吗?

乐茷沉吟不语。

皇缓趁机朝灵不缓使个眼色,随即说道:“若得河、济之间,为我与左师出征有功,当分领胙、燕,则酸枣之西,可归乐氏。”咱们三家把那块土地给分了吧。

交出去一块公室之田,皇、灵、乐三家并受其益,这买卖难道不香吗?

听闻此言,皇怀、皇非我尽皆颔首——虽说皇非我跟皇缓不大对付吧,终为同族,到时候土地、人口怎么分,可以在族内商讨,前提是,先得把胙邑或者燕邑正了名,从此姓皇。

至于大司寇乐朱锄,闻言也不禁双睛一亮——啥,还有我乐氏的份儿哪,那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乐茷慨叹道:“二三子但顾眼前之利,不计后日之弊……”倒霉就倒霉在三族六卿共政,他乐茷虽为上卿,碰上这种大事儿,也不能独断专行,必须接受公议的决定。被迫无奈,只得首肯。

奏上宋公得,只是过场罢了,即便宋公得心有不满,说话也不算数啊。就此答复新垣熙,同意昌文君过宋而归娄林,顺道就把彭城以东(特意声明,不含彭城)的土地给收了。在此之前,您且先慢点儿撤兵,等我宋国派人去接收河、济之间。

为此,归生在胙邑又停留了半个多月,才先遣归徐邑之卒,复遣越国淮上之卒,最后带着自己的部队,过宋而取新土。

归生新得的这片土地,位处沂水、睢水、丹水交汇处之西——东面是越国的淮上郡——方百余里,西邻宋邑彭城。主要城邑有三座,一是丹水北岸的吕邑——就是“红旗五君”滕义的老家——二是其东北方的柤邑,不过五百户小邑而已;三是最北面的逼阳。

逼阳本亦诸侯,后为鲁、晋、宋诸国联兵灭之,地遂入宋。吴王夫差雄起后,北伐齐国,一路上侵宋、破鲁,夺占了不少地方,上述三邑,便自宋而归吴,后又入越,勾践大手一挥,还给宋国了。

皇缓说此处“土地贫瘠,户口不繁”,其实有些夸张,但比起西面萧邑一带,以及宋都商丘附近,肯定是落后的。实话说无论土地面积、人口数量,还有基础设施,这片地域都远不如河、济之间的郑土,但它距离娄林近啊,归生得之,便能将封地联成一片。

加上此处还宋不久,归生又常年招诱其民南投,就此换个主君,对归生来说,是有一定统治基础的。所以啊,就让宋人多少占点儿便宜吧,反正郑、宋世仇,他们想要镇定河、济之间,压服那些郑人,且得花好些年功夫哪。

因为逼阳过于偏北,归生便以吕邑为中心,新设一县。

从前刘弓向他提起过,说吕、良两邑所在,传说旧为邳国,大禹封其车正奚仲于此,其两邑一在沂东,一在沂西,还时常争论邳国在水东在水西,究竟何处才是邳国都邑所在——因为奚仲是传说中马车的发明者,名声可响啊,自然谁都乐意抢来当祖宗了。由此归生便依后世之名,改吕邑为下邳,设下邳县。

其实他原本是垂涎于彭城的,目前虽然不大,将来能做西楚之都,想必地理位置有其独到之处,可惜,新垣熙没能谈下来。关键彭城距离宋国东部中心城邑萧实在是太近了,朝发而可昔至也,则若割彭城,等于宋人打开了东方大门,皇缓他们再如何见利忘义,也是不敢轻易割让的。

归生此番出师,大半年时间,直到孟夏时节,方才归于娄林。文姜接住,怨其归之迟也,因为——我爹跟家里等你好些天啦!

晚间便与范蠡夫妇共餐,吃饱喝足,翁婿二人归于别室密谈。范蠡开口就说:“以为汝会献河、济之间于楚王,不想与宋人易地而独有也。”

归生苦笑道:“不敢想望复自楚国得寸土,只能自谋拓地了。”就他如今的势力,已然接近遭到严重削弱后的郑国了,虽说还不至于威胁到楚王章的王位,终渐成患,即便立功再大,郢都方面也绝不肯给尺寸之土,只能靠自己努力啦。若非考虑及此,他干嘛不回郢都去炫耀功劳,而要与子叡他们分道而归,赶紧去跟宋国换地呢?

暂时不打算讨论此事,归生便问范蠡:“大人此番赴晋,可曾见晋师乎?如何?”

范蠡面色一沉,回答道:“晋师甚强!”【76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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