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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四十四章、开战借口

这一年的春夏两季,归生主要忙三件事:一,建场蓄马;二,试验晒盐;三,做出兵的准备。 1

原本的牧马场,是在娄林西面的取虑一代,周围三十里,牧马四百多匹,再加上军营、邑镇,实话说略微狭窄了些,马匹数量不可能再增加了。由此既得逼阳,就在其东方临近沂水处,新辟六十里草场,请范蠡从宋、卫等国贩马来,饲于其中。

这年月良马皆在北地,或者西北边陲,秦、赵、中山,以及偏远的匽国独得其利,每年光往中原地区卖马,便可赚得盆满钵满。但随着气候愈往南方便愈湿热,北地良马不服水土,患病者既多,也不易繁殖。当然啦,中原地区,甚至于楚、越,本亦有马,但无论体量还是足力,都远不能与北方骐骥相提并论。

归生从前在取虑饲养的,就多数都是南方马,个子小,耐力足够,奔跑和冲刺速度则始终提不上去。如今在逼阳以东牧马,因为纬度较高,冬季相对寒冷些,却可以饲养中原良骥,甚至于尝试着养养北地好马啦。

只是马愈良,则价愈贵,归生才刚舍弃了紫砂陶这一优质资源,又有太多新得领地需要安抚,囊中多少有些羞涩。偏偏老丈人是不肯做亏本买卖的,即便女婿想借贷,数额也很有限,导致马场虽成,入圈之数尚不足百,还须期以日后。 3

第二是晒盐。当初归生巡视新领,便向东而抵达海滨,召当地野人耆老来询问盐事。要说淮河下游近海之处,开发较晚,人口稀少,虽然靠着大海这座聚宝盆,却始终无法获取足够的利益。

因为当时盛行煮盐法,这实在是一桩苦差事,非但极耗人力,抑且还费物力——主要是柴薪。由此齐、越的海盐,都是由官家投资并且管理,甚至于专门指定附定近某山某林为樵采之处,这才能够取得一定利润——比池盐成本价高多了。

问题是淮上临海处多盐碱地,少林木,既不便于耕种吧,也很难取得足够煮盐的燃料。由此历代官家——或徐,或钟吾,或吴,或越——从未想过组织人工,调配物力,专门煮盐,不过附近野人于农闲或者休渔时偶一为之,供本乡、本族所用罢了,最远卖不出五十里地去。

由此归生既临海,便问孙远琪:“鱼盐之利可得乎?”这是因为孙远琪本守钟吾,其领虽不及海,距离不远;况且他还是齐人出身,本孙武子之别族。归生若问楚人“鱼盐之利”,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啊?

孙远琪听问,当即摇头道:“难,难矣哉。”他说这一片海域吧,近海多滩涂,入海多礁石,非但舟行不便,也没有大规模的鱼群,实话说那些野人乘舟出海竟日,收成可能跟据淮水岸垂钓差别不大。

至于海盐,那就是上述的问题了,除非昌文君您能够大迁民户近海,且还花费巨资修造道路,从离海岸五十里以外伐木采薪,装车运去,才有可能大规模发展制盐业。但如此一来,成本居高不下,别说得不着什么利润了,甚至于还有可能赔个底儿掉。

归生笑笑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且或可变其技也。”转过头去吩咐鲁江和公输般,说你们带些人,帮我去海滨做试验,看看海水既可煮而得盐,乃可晒而得盐否? 1

口中设问,其实心里说:当然可以!晒盐法原本就比煮盐法来得简便,只要规模上去了,成本也低,更重要是无须那么多燃料,虽然不记得原本历史上发明于何时,但想来技术难度应该不高吧。

他把自己穿越前所知的一星半点儿相关晒盐的知识,告知二人,不外乎建田筑垒,趁涨潮时留住海水,然后逐田灌引,每日曝晒——具体该怎么办,你们自己研究去吧。

这倒要感谢从前读的那些穿越网文了,否则他一个宅男,所住也不靠海,怎么可能知道,或者想要去了解如何晒盐呢?

试验的地点,暂设于淮水南岸,因为就理论上来说,越靠南,日头越足嘛。

至于第三件事,归生先召来新垣熙和黄痴,询以郯国之事。因为那二位都曾奉命使齐,途中必经郯国。

据二人所说,郯本淮北大国也,乃商王武丁之子受封,以镇定东夷,其疆域北起于向,南至钟吾,且还占据着沂水西岸大片土地,方二百里。周公东征之时,郯国降服,因其所居殷人也,便命为子爵,于宋为附庸,微子启命其裔孙子鸷管理其地。

卫国实为诸姬之长,多次经由郯国攻伐东夷;其后周昭王也以郯邑为前进基地,讨伐过徐国。但其后不知道怎么一来,郯国渐弱,且与宋国绝交,转而依附于鲁,郯、鲁之间,数代联姻。

再后来吴人北上,郯乃服吴,勾践灭吴,郯复服越,但那两大强国都没去动仅仅只剩一邑、千户的郯国,原因何在呢?黄痴剖析道:“为郯子实鲁之外臣也。”

鲁国好歹也是五百乘之国,更关键鲁国背后还有一个齐国在呢。由此夫差虽服鲁、攻齐,但在没能彻底解决齐国的威胁之前,没必要顺道灭了郯国。其后勾践盟齐,归鲁失地,那就更不会去动郯国了。于是郯这蕞尔小邦就顺顺当当地苟延了下来。

黄痴寻机就问:“昌文君意在于郯乎?其小也,不如留与向、鲁间为隙地。”

归生压低声音说:“实不相瞒,我封日广,而民益多,娄林小且偏,不宜为都也。然筑新邑,其址难定,且耗费甚巨,何不取古国旧都而增筑之?”

新垣熙劝说道:“若欲取古国旧都增筑,不如钟吾也,郯其北境矣。”这哪有把都城设置在边境线上的道理啊。 2

归生心说钟吾据我所见,确实比郯还略略大一些,问题是那地方跟娄林一样,距离水道也很遥远啊。

旁边黄痴却瞥了新垣熙一眼,微微一笑,说:“是知昌文君志在中原也。”你认为都城临近边境不妥,没关系,咱们把边界继续往北推,不就没事儿了么?

新垣熙想了想,说:“欲取郯,须防鲁,鲁或不足道,其齐在后矣。”

归生笑笑:“田氏子已许我。”

所谓“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是西欧封建制,中国没那套,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齐、鲁、郯之间的关系,却也有些类似。虽说郯附于鲁,而鲁附于齐,但齐国对郯国真没有什么保护义务——因为也得不着什么好处。所以若攻郯,鲁国或许来救,但齐国真不一定会为了此事而亲自撸袖子下场。

想当日田白来访,为了向归生请教商借成周“利剑”之事,自然愿意释放些利益,归生便趁机请求取郯,田白勉强答应了。其后自郢而归,复过娄林,田白请归生挥师伐向,以阻止皋如暗助宗人之乱。归生说这不行,终究我楚跟越国是有盟约的,则皋如只要没有亲自下场,我用什么理由去讨伐他啊?

不过么,我倒是可以去攻打郯国,邻近于向,则皋如自然知惧了。

近日又得细作禀报,鲁国方面貌似在暗中资助田氏乱宗,相信田白当日不知,而今也心里有数了。所以趁这个机会灭郯,齐国,主要是田氏绝对不会插手,正好给鲁国一个教训;若待齐乱底定,那就不好说啦。

由此归生一意取郯,新垣熙便又提出疑问来,说:“郯无罪,何由而伐之?”

归生笑笑,说:“自周平王东迁以来,诸侯无罪而遭侵伐,乃至亡其社稷者,多乎哉,子何独言郯啊?且宣其罪而伐之,卿等之责也。”没有战争借口,那你们外交部门就给我找一个出来。

黄痴当即表态:“郯子鹄无道!”

当代郯子名鹄,据黄痴说,其国极贫穷,兵役数虽仅五百,器仗也不甚全,国中更是贫民满途,饿殍遍野。为什么呢?一则土地面积过小,耕作技术也很原始,二来常需向越国进贡,还要讨好鲁侯,以及向君皋如,故而库无余财。那这就能作为理由啦,若非郯子无道,国家会搞得如此贫弱吗?

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但归生不在乎,正欲颔首,新垣熙忙道:“臣以为,郯之罪,在不朝于郢都也。”

归生既收淮上,地接于郯,郯子恐惧,也曾经遣使来聘问过,献上薄礼——实在拿不出太多了。但为啥仅仅向娄林献礼,而不去朝楚呢?固然你名义上是越国的附庸,可据我们所知,你还向鲁国献礼啊,难道楚国不如鲁国么? 2

这才是堂皇正大,名正言顺的理由。

归生颔首道:“二子所言,俱有道理。”顿了一顿,又说:“乃可致书于越之甬君……”也就是归生之舅朱雒,如今受封于甬,虽然尚未就封,名号已改——主要是鄞君在侧,其乱未平,朱雒也得有胆量入封才行啊。

“……可致书于越之甬君,言郯子无道,我为越王执之,押送姑苏;而于军中,则云郯子不肯朝郢,以是伐之。”

第一步,是外交部门编造战争借口,第二步,则由情报部门探查郯国的虚实。如今为归生执掌情报系统的,乃是旧臣朱飞,因其多智而得任用。于是朱飞奉命,大遣细作入于郯邑,内外打探,给出的结论是:

“其邑虽大,而户不足,其人虽勇,而财不丰,易攻取也。”

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是,鲁国,甚至于皋如会不会来救。

皋如另说,至于鲁国,郯城在沂东不远,渡过沂西便是鲁境,距离最近的向邑(同名,非皋如所领之向)大约五十里,距离季氏大本营费邑是一百八十里,距离曲阜三百余里。所以说,只要打得够快,出其不意,鲁国且反应不过来哪,最早一支援军也得在十多天之后才有可能抵达。

然而万事预则胜,不预则败,总需要谋划万全——万一消息泄露,才起兵鲁人就知道了呢?或者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尽快攻克郯城呢?则面对鲁师来援,当如何谋划?

令下军事部门,如今为首的是慎遂,而刘弓为其副。原本慎遂压根儿不考虑鲁人来救郯,认为发军两千,便可轻松入于郯邑;刘弓建议他计划制定得稳妥些——“鲁师不可轻也,且若向君闻讯亦来,如何应对?” 1

归生也直接把计划书打回去,让慎遂重新指定。慎遂这才绞尽脑汁,决定发六千卒,并舟船三百,以遏鲁、向之师。

六千兵真不是小数目,相当于归生一般动员令下,七成的兵员了,抑且财政负担太大。考虑到若不经过曲阜,则季氏之兵单独来援,应该到不了五千,故而最终加以修订,确定发兵四千——三千试遏援师,一千攻城。

其孟秋月,归生正式起兵。给朱雒的书信掐着日子,提前三日送达,朱雒见后,便来通知曳庸。曳庸不由得苦笑道:“既得淮上,昌文君犹不餍足乎?方一岁,而谋攻郯。” 1

可是易地而处,站在归生的角度考虑问题,这么一千户小国就在身边,还不是我的附庸,怎能忍得住不去捏呢?

关键在于——“昌文君其意,乃在于向君乎?”

倘若归生有和皋如长期和平相处的意愿,就有可能留下郯国,作为双方之间的“隙地”、缓冲区,以避免产生过多领土纠纷。而归生一旦取郯,那就全面与琅琊郡相邻啦,他是想对皋如动手吗?

倘若越国内部乱事已平,曳庸是打算就这事儿好好做做文章的,奈何鄞君王子谈可还没能打掉呢。由此朱雒请求,让越王不病正式下旨,授权归生伐郯而执其君,押来姑苏裁处,曳庸却一口否决了——权当咱们不知道这事儿好了,不必特意给昌文君什么名义。

转过头,他就写下一封长信,剖析时局,派人经海道送往琅琊,去提醒皋如。

然后集兵于会稽,再伐鄞邑。于此同时,田盘也亲自出马,率师以定宗人之乱。

而在遥远的西方,数条舟船装载着十余乘马车,渡过汹涌的黄河,自盟津登上南岸。护守盟津的楚士执戟围住,喝问来意,随即都是大惊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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