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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四十九章、助于田氏

皋如询问归生和周公脍的关系,拐着弯儿暗示:田氏自称能使天子封其为诸侯,那么不知道我有没有同样的机会啊?

他这种思路,初始颇出归生意料之外,但细想一想,也便释然了。

对于皋如来说,如今被归生横绝了淮东,抑且越国最大的海舟集团在石原氏手里,也就等于为皋如而非越王所掌控,其割据之势已成,所缺仅仅是个名号罢了。就理论上来说,只要皋如跟田氏和归生搞好关系,即便称诸侯,越国也拿他没招——

起兵讨伐?千里迢迢,还须过于他国之境,毫无胜算;除非恳请楚、齐发兵,但取胜后地必入于楚、齐,越国毫无所得啊。

所以说,归生从前拘泥于田氏代齐和三家分晋,出此前人未及之谋,用来拉拢和牵制田氏、三晋,就没想到,还有第五家亦怀此心,且有此势……

越国琅琊郡的领地本不算广袤,尤其户口相对稀少,尚不及鲁国的三成;但若皋如能够顺利灭莒,便足以与衰弱的鲁国相拮抗,凭啥不能做一任诸侯啊?且既为侯,还可以放弃部分主权,请为齐或楚之附庸,则田氏和楚王章必定会张开怀抱接纳啊。 3

关键是,归生只给田氏画了张大饼,至于给三晋的饼则收纳于锦囊之中,交付周公脍,应该还不到揭盅的时候。事关切身利益,除非田盘绝无此心——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必定开始谋划。田氏为诸侯,齐国上下无人敢有异言,或者即便有,田氏也有彻底压服反对派的信心,但若其他诸侯以此为借口,联兵来伐,田氏怕是抵挡不住。

所以才会想要扯更多家下水,归生是光琢磨三晋了,田白那聪明小子,既过琅琊,却把却心思打到了皋如头上。无疑,若各国因新命诸侯之事伐田氏,同样请为诸侯的皋如必定会相助御敌——因为若田氏的诸侯帽子保不住,他自己也不会再有啥机会了。

好比说“东西二帝”之事。魏冉劝秦昭襄王称帝,以别于其他诸侯,为什么还要巴巴地派人去齐国,同样请尊齐湣王为东帝啊?就是想多扯一人下水嘛,则魏、赵、韩、楚若因此问罪于秦,必定同时得罪于齐国。东西二帝携手而立,天下无可拮抗者。

当然这事儿最后没成,因为齐湣王并没有一定要称帝的欲望。帝之于王,看似高上一阶,其实只是虚名罢了,诸侯不会因为你称帝便来朝,各国士人也不会因为你称帝就跑来求仕。故而齐湣王受而不称,想先瞧瞧诸侯的反应,导致秦昭襄王称帝没几天,一看齐国不配合,也只好灰溜溜地去其帝号……

但从封君而进位诸侯,却不仅仅叫着好听,其在政治上可得绝大利益,起码能够大大提升内部凝聚力——其臣、其民,将不再是吕齐或者晋侯的臣民,而是田齐、三晋的臣民,忠诚所表,只有其君而再无更上级的国君。

当然啦,周天子不算,没人肯再听周天子的话,顾虑天子的好恶。

因此秦想称帝,必先尊齐,田氏想当诸侯,也必须先找好几家希望接受诸侯之封,共同进退的友邦。三晋终究遥远,且齐、晋之间为了争卫,长年纷争,要等智氏灭亡后,田氏才开始遣使报聘,希望缓和双方关系,故而田白才首先去找到了皋如。

香饵一垂,皋如当即上钩。

因为田白当日曾说,他聘楚而特意过于娄林,就是去和昌文君商议此事的;皋如深知归生之智,且行事、用谋往往出人意表,很快就猜到了,这八成是归生的主意,目的是把齐国彻底绑上楚国的战车。故而此番得了机会,南下与归生一会,他当然要趁机询问此事啦。

归生在考虑过后,也便不瞒皋如,压低声音说道:“向君亦智谋之士也,当知我释此意,是为使田氏助我楚定周,便不肯,亦不至于挠之也。且田氏既有此心,但周公秉周政,齐必无害于楚。”顿了一顿,又笑道:“尤其齐之所近,我也,望能久固田氏之好。”

皋如忙问:“昌文君之言,实开聋瞽,唯不知诓骗田氏乎?或此事实可成也?”

归生答道:“实可成,然尚须缓待时机。”

“其时机何在?”

“明告向君,唯田氏有所请,必致诸侯侧目,甚至于攻伐,便有向君为助,不利。今天下卿大夫而执国政,其地大若诸侯者,非止田氏,若能说以共谋,则事易成矣。” 1

皋如很敏,当即朝西北方向一努嘴:“所言得非晋乎?”

归生颔首,随即说道:“晋之三卿,瓜分智氏之地及公室之田,未毕,田氏亦有宗人之乱。若终能各安其封,共请之,则事成矣。”

皋如微一点头,继而问道:“则昌文君适才云,我可助于田氏……”

归生笑而不语——就是说你也有希望搭上这趟车啦,何必多问?

皋如想了想,最后又问:“今昌文君所领,过我三倍也,我尚可助于田氏,何昌文君无此意啊?”

归生答道:“向君在北,为我横断淮东,越之舟师多在向君之手,则越王不能问罪,明矣。我在淮上,其城父之卒假宋途而经睢水,胡、蒋、徐之卒顺淮而下,旬月间可入我领矣。则我安敢存此奢望啊?”

人家那四家,是因为其势凌驾于主君之上,所以可谋独立;至于你,是因为距离姑苏太遥远啦,且还被我隔断了你跟本土间的联系,方才有恃无恐。我不一样啊,我之所领,不足楚国的五分之一,而且山水相连,一旦有所异动,楚师旦夕可至。

尤其吧,楚王章早就对我心存忌惮了,只是没有合适的讨伐理由,故此羁縻;我要是敢称诸侯,他必定开心啊,总算得着机会了,可以将淮东五百里之地,尽收为王室直辖。

皋如略一垂首,若有所思……

这趟见面也就持续了两顿饭时间,随即归生就和皋如歃血盟誓,并且敲定了租借於余丘的纲要。翌日一早,归生直接推出五具云梯来,往攻郯城。

再说郯国君臣初见向君率师抵达,不由得大喜——还以为是来救自己,或起码来做中人,帮忙谈判的呢。于是郯子鹄便遣使入于越营,请见皋如,但皋如拘押其使,不肯接见。

他还没跟归生见过面,谈过事儿呢,郯事暂且放在一边。

等到跟归生盟誓回来,皋如方才接见郯使,明确告诉他,我此来是相助昌文君伐郯的!郯子鹄若是晓事,就应该即刻打开城门,自缚出降,让昌文君派人把他押往姑苏去觐见越王,接受处置。若从,我可以上奏越王,或者写信给执政奄君,相为缓颊,郯子鹄尚可全其首领,否则的话,嘿嘿……

使者归报,郯国君臣莫不大惊失色。大家伙儿都明白没啥活路了,只是千年传承的祖宗基业不敢主动放弃啊,由此商议良久,最终只是各回各家,或求神,或祭祖,谁都不敢首先提出请降之言。

没想到仅仅第二天,楚师便大举来攻,且还推出了巨大的云梯。郯人在城上见了,皆感恐惧,且还不知道该如何抵御才好。于是云梯顺利搭上城壁,楚卒在慎遂指挥下,缘梯而登,基本上就没遭到多少抵抗,且才上城头,郯人便一哄而散了。

楚卒打开城门,大军杀入,到了这个时候,郯子鹄彻底绝望了,只得衔璧跪拜于宫门之前——理论上还应该舆梓,但他没准备,宫中并无棺椁……

就此克陷郯邑,灭亡了郯国。但是归生下令,非但对于郯人要尽量做到秋毫不犯,抑且暂留郯之宗庙,揪出来一位疏族大夫入主,春秋祭祀。至于郯君,即刻押上槛车,送往姑苏。

继而归生命在城内大搜,把郯国大夫全都揪出来,责以既不能匡正其君之失,复不能谏其君出降,都有不赦之罪。诸大夫连连叩首,哀告饶命,归生便命彼等陪伴郯君到姑苏去。

总计好几十家,六百来人,占国人总数的一成有余。归生心说小小的郯国,竟然有如此庞大的不事生产的食禄阶层,这国家要能搞得好就有鬼了! 1

等于将郯国上层一网打尽,但他不做恶人,只说送交越王处置,希望这么做,可以稍稍减轻些郯人的恶感,方便自己统治郯邑吧。

他还允许越师暂守郯邑西门,将皋如迎入郯子宫中,摆宴庆祝。原本身为人臣,而入居诸侯之宫——虽说只是附庸小国而已——是不合礼法且容易遭忌的事情,但楚、越终究别有国情,两国君主那都是关起门来称王的,封君等若诸侯,则区区之郯宫,居之何妨?

只是皋如急于回琅琊,谋夺莒国,因而在派人大致搞清楚了云梯的原理之后,便告辞而去。归生送上说定的租金,并遣黄申相送越师,顺便就拿下了於余丘。

临行之时,归生吩咐黄申,不必改变於余丘的旧有社会架构,反正数百户之小邑嘛,哪怕邑人全都不知道自家被租出去了也没什么要紧。关键既得於余丘,要赶紧派人勘测於余岛,并在岛对岸方便停舟处构造堡垒,常年监视海面。他事后也会派发人力,修筑从海边直达郯邑的直道,方便信息传递。

既入于郯,休息了几天,家臣们便来请问,何时凯旋啊?

到这时候,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了,昌文君嫌娄林交通不便,城邑不广,打算迁都于郯。但既迁都邑,必迁其民,先不说郯邑原本的人口实在太少吧,就光政府机构、主要家臣、武装力量迁来,都是个大工程,不可能一蹙而就。所以您不能就此留下不走了啊,咱得先回娄林去啊。

归生答道:“先待鲁人之来。”

必须先确定消除了鲁国方面的忧患,我才能收兵呢。否则我若一走,而鲁师来,得郯人在邑内呼应,说不定就会再度易主啊。

不过就理论上来说,自己沂东之阵未撤,则等到鲁师开到,前见楚军临于对岸,复闻郯邑已失,郯国已亡,自然也就灰溜溜地折回去啦。且先等他们来而复返,咱再撤兵不迟。

然后等了几天,忽报有鲁士丘惠求见。

归生本以为对方是作为大军前导,来请自己放弃攻郯的,等到了地方,虽知郯国已灭,终不能空手而归,乃求见自己,放几句外交辞令。不甚在意,便命其报名而入。

丘惠入宫拜见归生,寒暄几句后就问:“昌文君既克郯,何以不归而淹留也?”

归生随口回答道:“为待贵国师来。”

丘惠道:“敝国之师,已自费邑南来,旦夕临于沂水,车三百,卒四千,未知昌文君麾下,可能御之乎?”

归生心说你也太瞧得起自家军队了吧,究竟是谁给你的信心,还问我“可能御之乎”。冷笑一声:“我师已阵沂上,若贵国师来,请自渡沂水,与我决战。”

丘惠忙道:“昌文君此举,固能却我师也,于君何益啊?不如请昌文君伪做释郯而归,且撤去沂东之阵,使我师可以顺利渡沂,而抵郯郊。如此,前有坚城,而后有沂水,楚师侧击之,必大胜也,可轻得军资器物无数。厚利焉能不取?请昌文君审思之。”

归生听了这话,不禁疑云满腹,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此人来。只见对方三十多岁年纪,一张方脸,五官皆大,搁这年月吧,就算是相貌堂堂,美丈夫了——当时绝不流行锥子脸。

便问:“尚未问及足下,是何家世,奉谁人之命前来?”

丘惠这才自报家门——其实一上来就应该提,奈何被对方轻视,不问——说:“外臣本邾大夫弱之孙,久仕于鲁……”

鲁昭公时代,邾国有大夫名丘弱,奉命与同僚徐鉏、茅地,跟随公孙鉏在翼地筑城。事成后,必须通过鲁国的武城返回邾国,公孙鉏打算绕个远路,循山南而行。丘弱、徐鉏、茅地则觉得最近雨水多,山路难行,说不定就陷于其中出不来啦,于是不从公孙鉏,而率本部兵马直接走武城大道。结果被武城人列阵遏阻于前,伐木断道于后,把这支邾军给一锅端了。

丘弱就此被鲁人所俘,乃降而仕鲁,丘惠是丘弱的孙子。他说:“外臣师于冉子(冉求),因冉子之荐,仕于季氏,今乃奉季孙大夫之命,有所请于昌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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