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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七章、云梯陷城

楚营中推出巨大的“云梯”——王孙朝还是战后方才听说这个名字的——隆隆地驶向城壁。距离大概一箭之地的时候,城上开始放箭,但楚卒举盾过顶,遮蔽得颇为严实,弓箭基本无功。

并且随着云梯接近城壁吧,那具巨大的木梯也开始徐徐升起。这是使王孙朝反复想不明白的地方,因为若以人力竖梯,肯定没这么快速,并且稳当啊。

眼瞧着木梯越起越高,终于接近了城堞,城上陈兵急取长拒来迎,但那么大的梯子,还真不是两三个人就能搡得动的。随即“咔嚓”一声,木梯端头的金属挠钩搭上了城堞,并且牢牢锁住。

云梯朝前运行的时候,其后亦跟随着长长两列楚卒,也各以木盾遮护其顶。而等到木梯架上城堞,营内鼓声稍稍一滞,随即加速擂响,于是楚卒当即分而为四队——一半人左右散开,放下盾牌,抽弓搭箭,朝着城头抛射,另一半人则呐喊一声,扶梯而登。

因为梯子足够大,两端粗如大臂,故而牢固;因为梯子足够长,故而搭上城堞后仍颇倾斜,攀爬起来毫不费力。城上放下箭来,却被楚卒用木盾挡住;随即抛下木石来,也被当先的大力勇士挥舞手中殳棒格开;最后城上又抛下火把来,但很明显云梯各主要部件都是经过处理的,不能即时点燃。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当先的楚卒已然一个纵跃,蹿上了城墙,随即左手大盾,右手殳棒,运转如风,当者披靡。陈人本来就被这从未听说过的攻城器械给惊得手足无措了,复被城下抛箭威胁,难以聚集,于是转眼之间,便有更多楚卒登上了城头……

王孙朝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切,还要息公提醒他:“如此看来,陈城破矣。”方才赶紧探头朝下招呼,要士卒尽快放落巢车——他得赶紧去指挥其余部队趁势而攻,不能让那些白县之卒缺乏后援,导致功败垂成啊。

前几天跟荆绛透露的,确实是王孙朝的心里话,他可以为难归生,而且必然为难归生,但有一个大前提——绝不能影响到战事。

就在巢车徐徐放落的功夫,王孙朝对息公说:“白公必定早有准备,否则如此巨梯,非三日所能制成也。”

息公点头表示赞同,随即问道:“则若武城公守城,面对此等利器,将如何破之?”

王孙朝回答道:“只能以巨石毁之……”我瞧这玩意儿,一般单人可以抛掷的木石不大可能砸毁啊,只能上大家伙。但他随即摇头,因为若以人力难举的木石投掷,就必须得用到器械啦,比方说跟巢车近似原理,立高杆以辘轳牵引,但如此一来,具体防守位置必为城下所知,云梯完全可以换地方登城嘛。

你总不能沿城墙一圈儿,全都立高杆,起辘轳吧。

不过等到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王孙朝终于想出比较合理的解决方法来了,乃对息公说:“可以尝试改良行堞。”

所谓“行堞”,就是一种临时性替代城堞的工具,可以突出城壁之外,使得云梯难以搭上城墙。但必须足够牢固,且方便移动的行堞,才能对付得了这种巨大的云梯车,现有的估计不成,必须改良。

这个时候,白县百余楚卒已然登上了陈城,后面的还在继续朝上拥。接下来就是希望这些楚卒杀散陈兵,牢牢控扼住一段城墙,最好还能下城去打开城门,则陈国就彻底的无力回天啦。

王孙朝才刚落地,沈公便甲胄齐全地跑来请示:“武城公,我沈县之卒请先汇聚于城门之外。”

目前白卒还在往城上涌,他不能硬去加塞,那便只能争取在白卒打开城门之后,第二拨进城立功了。

王孙朝当即首肯,并且下令道:“沈卒临门,息卒南向、顿卒北向,防止陈君自别门而逃。”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白卒推出了云梯车,一轮冲锋便攀上了城头,不足一顿饭的功夫,又打开了陈城西门,放沈卒一拥而入。陈侯越根本没来得及逃跑,在面对楚卒之前,他唯一有时间做的,就是找根绳子,命寺人将自己绑缚起来……1

一日而能得破都、灭国之功,王孙朝觉得哪怕自己直接闭眼,这辈子也活得值了。但他唯一的遗憾,是本打算在进城前先去好好瞧瞧那具云梯的,谁成想白卒建梯很快,拆梯更快,等主帅抵近观察的时候,偌大的云梯已然只剩下零件了。

王孙朝只能瞧明白,云梯下面总共六轮,不是用的战车车轮,而要小两圈,由此车厢距离地面较近,重心更低;关键部位上应该是敷了湿泥,由此方能避火;最后,除了自己能够想见的部件外,还有些绳索和带齿的木轮……

那么巨大的木梯,亦必沉重,靠人力是不可能很快从横置改为斜倾,且还稳稳当当的,估计那些绳索和木轮,就是如同辘轳一般的省力之器了。只是具体如何装配,如何使用呢?王孙朝琢磨不明白。

当然不好直接去问归生,终究他只是诸县联军的主帅而已,又不是归生的主君,没道理让人把秘法直接献出来啊。

于是只得婉转地求之于息公,请息公帮忙,去探归生的口风,并且答应,归生若有所请,我都可以代出,只要息公您别藏私,回来告诉我就成。

息公不解地问道:“武城公实恶白公,不宜前往相问,然何不奏明大王,请大王垂问哪?这般利器,必须献之于国。”

王孙朝摇摇头,低声说道:“虽是利器,却未必无破法,倘若大王得之,必授两广,甚至于诸县,则知道的人多了,消息难免外泄,我恐终为晋人所知啊!”还是悄悄地去问,再悄悄告诉我,就咱们两家得此秘法为好。

息公苦笑道:“我恐顿、沈,甚至于邓、江,都将往问白公矣。”

但还是听命从行,并且不是空着手去的,直接将出两枚玉璧来,要交换云梯制造之法。归生倒是也不藏私,因为他肚子里还有货色哪,这回因为时间仓促,实话说这具云梯并不完善,只是打了陈人一个冷不防而已,他本打算回去以后再加改良的,那么初版别说卖了,即便奉送,交换人情,也无关紧要。

当然,能卖最好还是卖了,谁让自己穷呢。

于是坦然接受了玉璧,将粗略的图谱复绘一份,交给息公。完了又从沈、顿两家收了些财货,同样一人一图。至于息公,转过脸去将图谱送给王孙朝的时候,表示说:“我应允归县后,即奉二簋、二彝于白也。”王孙朝当即表态,说这几件青铜礼器我出了,不能让息公破费。2

且说楚军入城之后,自然大肆烧杀抢掠,唯有陈宫财物,王孙朝命荆绛带兵看守,不许擅动——这都是要奉献给楚王的,诸侯之器,县公谁敢用之?于是颛孙师再次求见王孙朝,为陈人请命,王孙朝先是朝他瞪眼:“陈君不降,劳我师旅,则取偿之,合情合理啊!”

随即却又轻叹一声:“然为人行事,不可过甚,陈君昏聩,罪在一人,陈民无罪。也罢,那我便约束士卒,不使劫掠吧。”召集各县公和将领,申明军纪,要求停止对陈民的侵扰。

王孙朝颇为钦佩归生,其实归生也挺服气王孙朝的。从顿邑集兵开始,直到抢过一轮后再禁止劫掠,王孙朝对于战争的每个环节,节奏都把握得很好,这家伙确实是位合格的统帅啊!归生觉得自己在王孙朝身上,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倘若这位叔父不是我的仇人就好了……2

入陈都三日之后,王孙朝对陈宫财物进行了一番清理,将礼器、宝物全都打包,预备带上陈侯越,一起奉献于郢都。其余财货,比方说粮食啊、绢帛啊、金钱啊,以及杂物,则全都用来犒赏有功将士,其中以白卒先破城,受上赏,息卒战阵勇斗,得中赏,余县下赏。

跟他来的右广之卒,自然也有赏赐,然王孙朝自己却丝毫不取。

以此换得诸县之兵不暴陈民,不割陈粟。

复命陈侯越写下书信,派人去招抚鸣鹿、莘、项三邑的陈人,同降于楚。大军在陈邑前后驻扎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然后以顿县距离最近,留下顿公暂摄陈事,安抚陈人,其余兵马络绎而归。

王孙朝本人自然是要押着陈侯越,带着十多乘财物归郢献俘的,息、江等诸位县公表示愿意从行——得趁机面见大王表功啊,这大好机会可不能错失。只有归生,借口攻城损伤太大,必须赶紧带着县人的遗骨回去,同时自家邑内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婉言谢绝了。

其实吧,因为云梯建功,这回破陈真没死多少人。跟他出来八百多国人、三百野人,前后才不过战死十七个,重伤十一个而已,不足百分之三。但是所得赏赐不少,上下尽皆欢悦。

只是归生打定主意了,在子良的大腿还不够粗,我也还抱得不够牢的前提下,坚决不入郢都!

等回到白县,收获已毕,胡子云和奄烛二人满面容光地跑来禀报,归生一瞧他们脸色就知道,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其实亩产量基本上并未比去年有多少增长,但因为新式农业工具和畜力的推广,使得耕地面积增加了一成多,白邑产粮同样增加了一成有余。至于壶丘和野人村落,反倒比去年稍稍有些减产——后者很大程度是因为被召从征,以及受命助白邑收割之故。

不过秋命出师,郢都已然发来了命令,今岁之贡半减,那里外里的,竟多出来十四五万斛谷!更别提眼瞧着白公还从陈国运了好几十车粮食、财货回来了。

当然最关键的,胡子云躬身向归生请求道:“白公沤肥之法,不知可能普授于国人否?”

此前归生将沤肥之法教给了华生,命华生在自家的职田中试用,华生并不怎么相信,本打算就随便挑几亩地意思意思,聊为敷衍的,那即便因此禾苗全被烧死,八百亩职田平均一下,减产也不会太多吧。

然而归生并非随口说说,完了就大撒把的,堂堂白公,竟然亲自跑去指挥奴隶捡拾人畜之粪,掘坑沤制——虽说捏着鼻子,站得挺老远吧。其后又责备华生,说即便是做实验,几亩田哪儿够啊。

这年月的亩很小,而且是长条形的,以广一步、长百步为一亩,归生大略计算了一下,还不足后世两百平方米。那你搞个不足一千平方做试验,有意义吗,能瞧出成果来吗?

既然我有八百亩职田,哪怕将出百亩来糟蹋呢,也不过减产八分之一而已。反正我身上债多,习惯了,不愁。

于是严令华生,挑选不同土质的田地,划定九十亩来做实验。其中三十亩,施肥数等同惯常用畜粪来肥田;三十亩,用两倍的量;三十亩,用三倍的量。

结果事实证明,只要足够稀释,再加沤制,人粪并不会烧坏作物根茎,而对于这年月火耕水耨的田土来说,生物肥料施再多也不至于浪费掉。秋后统计,施一倍肥的平均增产五十斤,两倍的增产八十斤,三倍的增产近百斤——比往年多过五成!

一邑之中,没有什么秘密,口耳相传之下,白邑国人全都惊了,纷纷跑去请示胡子云,说白公在自家职田内用的匽人沤肥之法,可能传授给我们哪?胡子云不敢自专,并且实话说他也不会,只得静等归生回来,小心翼翼地加以探询。

归生笑道:“岂止白邑国人,今冬可命华生将此法遍传邑内外,次及壶丘,来年若大见效,我意也传之于野人,使我一县之民均得饱食。”胡子云大喜,拜谢不提。

既然丰收了,自然要惠施于民,不过胡子云他们没把野人当百姓,郢都的征发虽然半减,他们跟野人收取的依旧是收获物的半数,归生时在陈地,也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但命令既下,不便遽改,于是归生做主,厚偿那从征的三百野人,每人都发给了两斛谷子。

至于从征的国人,亦皆有所补偿,此外战殁者抚恤,立功者奖赏,自为题中应有之义。慎遂先登陈城,给予上赏,然后出乎众人意料的,归生给予韶同样是上赏——各赐谷十斛、陈币十枚。

陈币自然是王孙朝从陈侯宫中搜出来,分与诸县之军的,形制和楚国的蚁鼻钱近似。这玩意儿虽然不便在楚国流通,终究是铜啊,可以直接称之为“金”!

韶捧着那十枚陈币,眼泪都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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