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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四十四章、攻城高塔

翌日起身,再拜勾践,勾践果然委婉地提起了云梯。

昨晚范蠡所言,只是给归生指点了一个大致方向,而归生半夜思索,筹思了一整套完整的说辞,当下不慌不忙地对勾践道:

“越地并无高山,但大王听说过泰山么,听说过华山么?一壮年男子,能登会稽山、姑苏山,然奋两倍之力,未必能够登上泰山,贾三倍之勇,未必能够登上华山。其山愈高,其势愈险,且高处气薄而难呼吸,便迈前一步,其力也要数倍于平地之上。

“云梯也是如此。其登房触檐,不必造梯,一竹竿足矣;若攀会稽之宫,乃须用梯;登陈城与姑苏之台,必用云梯。然今吴都高陈城两倍,若仍用云梯,只是稍稍加长,长而必折,不敷用也。此如同持登会稽宫之梯而望攀陈城,不亦谬乎?”

勾践闻言,不禁大失所望:“如此说来,云梯对这姑苏城无用么?”

范蠡不失时机地在旁边帮腔:“大王勿急,须知世间本无云梯,独白公能造。则白公既能造攀陈之云梯,焉知不能造攀吴之高梯呢?请大王复问白公。”

归生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连连摇头道:“难,难,难。”

勾践忙道:“有劳白公,若能造成高梯,使寡人破吴而入,寡人愿将所得吴土,与白公平分而共有之!”

归生闻听此言,不禁有些心动,于是眼睛一眯,斜睨范蠡。谁成想范蠡直接就给他瞪回来了。

范蠡的意思:你想啥哪?我家老板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且你终究是楚臣啊,倘若得了越王千里之地的封赐,那你算弃楚奔越了吗?楚人能跟你善罢甘休?若你将所受土地,转献楚王,那忙活半天,为的是啥?

随即范蠡朝勾践一拱手:“臣知白公之意矣,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白公因何不肯为寡人分忧?”

“白公终究是楚臣,非大王之臣,则此等破城灭国之重器,岂敢轻言制造?是必请示于楚王,方肯为我越国试制。”

勾践连连点头:“此言有理。”顿了一顿,说:“然白公方来此,不便使其再冒风霜之苦,远赴郢都,不如寡人遣一介之使,带上厚礼,去向楚王恳请吧。”

旁边儿大夫苦成也说:“臣听闻愈是重器,愈是难制,必定耗费巨万,须时良久。其制凡兵也,不过一日,用金十斤,若制湛卢、纯钧,期以一岁、金千斤,未必能成。则此番遣使入郢求赐,复请白公计姑苏城之高下而新制云梯,少亦半岁,我不如分兵往收吴江南之地,断吴王之退路。则吴王枯守一城,坐吃仓空,便云梯终不能成,亦必覆亡矣。”

苦成是主张围住姑苏,慢慢儿打的,那就可以少死些越卒,关键咱们府库充盈,也不怕跟对方耗。

归生听了这话,赶紧将身一伏,提出请求:“越师既欲北收吴地,外臣有一不情之请,恳请大王俯允。若不肯允,外臣宁可背王命而自刭,不能为越造高梯也!”

“白公何所请?”

“大王当知,吴之奄君王孙雒,臣舅父也,今在姑苏,而其家室料仍在奄。则若越师暴于奄,害外臣之外亲,外臣无颜归见家母,乃能为大王造高梯乎?”

归生此言,本在情理之中,而且往深一层考究吧,这不就等于表态,只要楚王有命,他必定肯为越师制造新式云梯攻城,并且还有一定的把握造成吗?由此勾践非但不恼,反而喜形于色,当即表示:“寡人自当命师,绕奄而过。且即便别邑之吴人,寡人亦绝不暴之,白公勿忧,安心在此等候楚王之命可也。”

归生深揖道:“大王体念下情,外臣深感厚德。如此,外臣也当修书一封,请命于寡君。”

表面上,他是要帮忙越国说好话,希望楚王章能够允许自己为越人建造云梯,其实吧,有些隐秘之语,必须向楚王章解释清楚。

主要有以下两点:其一,臣看如今的情势,越师最多围困吴都三年,而必灭吴,给不给他们云梯,意义不大,只是加快其战胜的进程而已。既然如此,不如许以云梯,市以恩惠,方便将来索取淮上土地。

其二,您不要把云梯的图谱直接交给越人,倘若越师中有能匠,摸清楚了思路,不但能够仿造,还能改良,那对我楚国是没有好处的。您将此事全权委托给臣就行了,臣必量姑苏之高下、越师之财力,为他们设计一款建造难度很大,且不便仿制的新攻具出来,免得他们将来再用此等利器来攻打我楚国城池。

背着人写完信函,加上封泥,打上戳子,交给栾偃,说你持此信跟随越使返郢,必须亲手将信交给大王,不得有误。

栾偃千里迢迢,跑来姑苏,才刚睡了一个踏实觉,又要动身,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但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乃不敢推辞,躬身领命而去。

完了归生就开始琢磨了,我要怎样为越人设计云梯呢?

当然,首先要计量姑苏城的高度。他去问范蠡,范蠡说这就不劳你操心啦,我等十多年间,暗藏报吴之志,早就已经把姑苏城的结构、高下,摸了个底儿掉——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向大王索取详细图谱,交到你手上。

这份图谱描绘得确实很详细,对于姑苏城壁几个方便进攻的位置,并不仅仅笼统地标注几雉而已,而直接给出了几丈几尺的较为准确的数据——可惜,只到尺,未及寸。

于是归生装模作样,请越人在城外起一座土台,堆得如同姑苏城堞一般高,自称做试验——当然啦,其实没这个必要。原本堆土成山,以便射箭入城,就是这年月攻城的一个常见的笨办法——人不会干看你起土堆啊,肯定会放箭甚至于主动杀将出来骚扰啊——因而越人并不起疑。好在于远离城壁的地方起土台,毫无危险系数,仅仅是费工罢了。

壁高一丈、长三丈为一雉,则起九雉——其实不到,不过八雉许罢了——之台,就要阔二十七丈,否则支撑不起来。基本上吧,此台垒成,越使也已匆匆地从郢都折返回来了。

栾偃没跟着,楚王章直接将诏令交给越使带回,书中说不榖与越王盟好,越王既有所请,不榖断不会拒绝,乃命白公,为了两国交谊,任凭越王驱使。

言下之意,你的来信我收到了,不穀自然是信任你的,你自己瞧着办吧。

归生受命,心说明君啊!转过身,便开始绘制这俩月来一直在自己脑海中反复构想的新式“云梯”。

其实也是黄公覆给了他思路,名作云梯,实为攻城塔,以这年月的技术水平而言,建造起来极为困难,且还是一次性的,用完只能扔喽——因为不方便长距离移动。

基本上吧,你只要攻打的城池不到八雉,不打算一战而灭人之国,造这种玩意儿完全浪费。

归生设计攻城塔的时候,范蠡前来通报,说吴国江南的土地,已经全都拿下来了。

此番进兵,由大夫皋如主持其事。皋大夫非常明智,知道在姑苏城尚未拿下来之前,各地吴人是不可能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倘若一力猛攻,甚至于所过横暴,必定会招致顽强的抵抗,偏偏越师又不可能从姑苏城下抽调太多兵马。因而他所过之处,只是宣示吴人各邑,说姑苏城不日必下,汝等但自守可也,若敢刀兵相见,必屠至寸草不留!

他并不向吴国各城邑派遣越士,仅仅要他们献出部分粮草来,供给己部所需。然后分兵控扼各交通要道,构筑营垒甚至是关壁,切断夫差的退路,也避免吴人相互之间串联。

因为他考虑到,各邑吴人若有援救姑苏之意,早就发出勤王兵马来了,既然迟迟不动,乃见其心,可以暂时羁縻。

如此这一去数月,几乎毫无损耗,便已基本上达成了战略目标。

归生闻讯,不禁慨叹道:“越之有人也,吴焉能敌?”换了自家舅父王孙雒,他能这么明智吗?

拉回来说,归生所设计的攻城塔,上下四层,高达十六米,距离大约在十八米左右的姑苏城壁,其实还差一段距离。但不敢垒得更高了,因为纯粹的竹木结构,再高了怕难承重,恐怕没走到地方就会坍塌。

各层都只是一个架子而已,三面透风,唯正面悬挂竹帘以避箭,此外最上层外竖一长六米、宽四米的大木板,支点在最下端,事先用绳索拽起、系牢,则一旦同时砍断两侧绳索,木板便会放下,正好架上城堞,成一广梯。

塔下左右各有四具半人多高的实心圆轮,方便行动。倘若对付后世多有壕沟围绕的城池,这种榔槺货,压根儿就靠近不了城壁,好在这年月尚无城壕一说。

原理虽然简单,归生却特意在塔中各处,绞尽脑汁,多加了些绞盘、辘轳等其实没什么大用的配件,为的一是转移视线,二是增加成本。

其实从当日应承勾践开始,他就在琢磨着攻城塔该怎么设计啦,只是并未下笔成图而已,但依然装模作样,花费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方才绘成,献与越王。此时已是孟夏时节,距离越师初围姑苏,将近五个月过去了。

勾践得图大喜,他虽然瞧不懂,但这图画得细啊,一看就应该是古之所无的神奇物件。于是召来军中工匠,问他们:“如此云梯,须几日方可制成哪?”

工匠们恭取图谱,整整研究了三天三夜,方才回禀勾践:“此物庞大,且精细,恐非三月不能成也。”

勾践原本打算,倘若工期不长,那就先给寡人造五具出来,而今听得必须三个月,不禁气馁,只好吩咐:“予汝等两个半月,必须制成献上!”

其实归生完全是向隅虚构、闭门造车,他就应该跟工匠们吃住在一起,每日加以指点和督责,并不时根据实际情况修改图谱。然而这年月各诸侯虽然多重百工,但具体到器物应该如何打造,哪怕清楚流程的,也属凤毛麟角;况且归生终究是楚国上大夫的身份啊,他把图谱一献,绝口不提督造之事,勾践也不便硬性指派吧。

只有范蠡是个精明人,倘为别事,肯定要向勾践进言,但具体到这件事上,他却装傻充愣,一言不发。不仅如此,他还打算暂时把归生引离开姑苏城下。

目的就是要拖时间,使得此番灭吴之战,不要太过轻松愉悦便赢得全胜,尤其不能让勾践误以为只要云梯在手,普天下的雄城大邑,对于越师,都可如同坦途一般。

至于归生,其实他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这终究并非自家之事,所以不怎么上心罢了。图谱献上去之后,他便归帐歇息,心说真到开始制造了,有啥问题,你们应该派人来向我请教啊,若不主动求问,我又何必上赶着去指点呢?

只是难免闲得无聊。此前数月,他在允许的范围内巡行越师各营,对越国军队的编制架构、武器装备、后勤体系等等,都做了相当深入的探查,甚至于对其习惯性战法,也通过与越将的恳谈,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尤其勾践并未干等着,也曾经尝试性地向姑苏城防发起过几次小规模进攻,以侦查城内人心和拒守力度。结果自然是铩羽而归,前后折损不下三百人,归生也全都瞧在眼中,记在心头。

此外,更结交越国诸大夫——军中不能饮酒,但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还是没啥问题的。归生就这么着混过了四个多月,然后等献上攻城塔图谱,他突然发觉,自己没啥事儿可干了,真是百无聊赖啊。

恰在此时,范蠡找上门来,笑问归生:“军中辛劳,日常供奉可有不足乎?”

归生摇头道:“并无不足。”

“得无我越国上下,有慢待了子反么?”

“不曾慢待。”

“既然如此,为何子反近日常锁愁眉,不见笑意啊?”

归生双手一摊:“我无愁烦,唯思故国、白县耳,且军中无事,闲至生厌。”

范蠡笑笑,说:“既无聊赖,不知楚使可肯屈尊枉驾,随我往中原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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