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胆大包天
众人遂跟着杨安的人到了码头边的仓库。那儿本是一片的荒地，后来官府建了一排排的仓库，租给各家海商，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此时太阳坠下多时，院中亮满了明晃晃的火把。仓库的管事领着二十几个人都在门前立着，护卫们里里外外搜了无数次。
一看姜丰亲自来了，杨安觉得头顶砸下来一座泰山，忙迎了上去。不待他开口，姜丰摆手道：“客套话不用说了，怎么回事。”
杨安赶紧说了些情形。
护卫营豢养的大犬循着姜衡的气味，一路寻到了仓库。这处仓库是一家南洋海商租的，那海商半月前已经返回南洋，仓库里还有一些未出售的商品，留了几个管事带着人看管。
“房梁和屋顶都查看了，并没有看到小公子。”杨安眉头紧锁，似乎也很不解。
姜丰阴沉地盯着那管事。
管事硬着头皮拱手道：“大人，小人乃是正经良民，给人看仓库谋几个力气钱混碗饭吃，委实未敢有犯国法。”
杨安冷笑道：“犬不撒谎，跟着小公子的气味进了你们仓库算怎么回事？”
管事道：“许是他们好奇仓库是什么模样，悄悄来瞧了瞧、又悄悄走了呢？”
“胡言乱语。”
姜丰忽然说：“范致远，回去户房取全城人牙子的记录来。”
范致远连忙快马回府衙。
姜丰又对杨安说：“放烟花，把兄弟们都召来。”
杨安也不问，从怀中取出烟花立在院中，引火折子点着了。耳听“嗖”的一声烟花上天，炸出一片星星闪闪的绿光，有些像莲花的形状，连响三次。等了一会儿，马蹄声和脚步声陆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待范致远和巡抚护卫队的人都来齐了，姜丰捧了人牙子的册子道：“凡拐子有两种。拐了孩子藏去乡下无人之处养大再卖，或是拐了孩子直接转手卖与下家。这个仓库若是拐子的，他们在大湾经营两年，必不是头一回拐卖孩童。大湾人员复杂、方便拐女人、孩子；他们只得这么点子人，不可能独立完成产业链，拐来的孩子必得转卖或是托人送往别处。这是全大湾的人牙子名录。咱们只一个个请来让他们认这些管仓库的人，说不准有与他们做过生意的。”
那管事上前拱手道：“大晚上的，扰得百姓不安生，老爷们这是何苦。小人虽穷，却是良民，绝非拐子。”
姜丰微笑道：“谁让有的人不长眼睛，拐了我的宝贝儿子？巡抚的孩子是好拐的吗？我便是将整个大湾翻一遍又如何？”
范致远凑在姜丰耳边，悄声道：“小公子失踪，委实和他们有关系。”
姜丰也留意到管事脸上有得色。若当真是冤枉了他们，听闻官家疑心他们拐了巡抚的孩子必冤屈、焦急的紧，哪里来的得意？又道：“也说不得这帮拐子不曾和人牙子做生意。俗话说，走多了夜路难免遇到鬼。纵不曾卖孩童予下游人牙子，也必有行家能瞧出端倪来。大湾这里人员复杂，保不准还有其他拐子。杨安，带兄弟们把城中所有拐子查出来，一锅全端了！”
跟着王玢来的一个人此时说道：“大人不必去查，城中的拐子，我这里都有名录。”
姜丰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他只是猜测，没想到他治下人贩子还不少？真是岂有此理！
眼看那人要回去取名录，仓库管事脸上一僵。
姜丰、王玢、范致远互视几眼。
一时众人皆不说话，只冷飕飕的看着仓库管事。管事自打方才那人去取名录便白了脸，这会子愈发撑不住了，有几分摇摇欲坠。
姜丰乃望着他冷笑道：“你可听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你早些把孩子交出来，咱们也早些回家歇息不是？”
管事强笑道：“小人委实不知。”
“原来你委实不知。”姜丰耸肩道，“既这么着，”他张望了一眼其余二十余人，向杨安道，“将这些人单独审问。谁知道的，非但除去拐卖人口之罪过，巡抚赏银五百两，还帮他保密。”
仓库里的人顿时目色闪烁，互视来回，管事面如金纸。
杨安答应一声，命人一个个带去里头盘问，若问出来不要吱声，悄悄记下便好。
范致远补充道：“将留在院子等候的人蒙了眼睛堵了耳朵，再重新打乱站立所在，免得有人猜出谁招了。”
杨安照办。
不一会子，连管事在内二十余人皆掩了口耳、让护卫推着在院中胡乱走了会子。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有人死死闭着嘴。
杨安便让人将那一声不吭的带去屋中，他自己亲自审问。
海盗审犯人，可不管什么人道不人道的。姜丰知道杨安的手段，也不进去看，只沉着脸在院子里站着。
本来，他还想着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谁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帮他安排了这一场戏。但事情闹得那么大，大湾没一个属下跳出来悄悄告诉他内幕，想来就不是误会了。
且看那管事的神色，必然和人贩子有关系。姜丰最痛恨拐卖人口，这拆散了多少家庭？简直丧尽天良！
带进去的头一个便招了。
却是那石大郎主动和他们联系的。一开始没有说是巡抚大人家的公子，只说是自己主家的少爷，年纪虽小，却长得斯文俊秀，像年画里的招财童子似的，想必能卖个好价钱。
那石大郎还说，听说北边一些贵族，有好男风的，这样漂亮的男孩，正好卖个好价钱。
姜衡听到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哭泣，说不想把自己送进京，也跟着忧愁。石大郎看在眼里，就怂恿姜衡出去躲两天，等京中的御史走了再回来。
姜衡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又信任这石大郎，听了石大郎的话，觉得自己是为长辈分忧，就悄悄的从府学的侧门溜出来，被石大郎带到了这仓库里。
来了这里之后，姜衡发现了不对劲，吵着要回家，挣扎之间还咬了其中一人一口。有个性子燥的便说这小子是个烈性子、不好降服，不如杀了。还是管事舍不得他坯子好，养些年能卖个好价钱，遂命灌了他一盅迷药。傍晚时管事听见远远的有犬吠，疑心官府寻了来，命人把姜衡捆好，帕子堵了嘴，使仓库的人背着爬树越墙藏到隔壁去了。
隔壁却是一处药材的仓库，气味重，把人的气味都给掩盖住。
姜丰听得脸都青了。可是这石大郎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自己如何能谋划这样的事？背后必然还有主谋！
想到幕后黑手都伸到自己的家人身边了，姜丰就不寒而栗。
王玢此时也彻底相信这事不是姜丰安排的戏码了。作为好友，他也替姜丰感到愤怒。
杨安审出口供后立时跑了出去，闪电一般越墙跳去隔壁。
姜丰和王玢也连忙跟上，却爬不上墙，只能在这边干等着。幸好没等多久，杨安抱着一个孩子回来了，正是昏迷不醒的姜衡。
姜丰抢上前去颤着手一探鼻下——尚有微弱呼吸，心下大定。可是看到一动不动的儿子，到底忍不住，眼泪滴了下来。
今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会自责一辈子！
范致远问那招供之人取了解药并水送过来，姜丰亲自替姜衡灌将下去，等了会子见他还没醒，急得不得了。
王玢安慰道：“哪里有立竿见影的？还得一阵子。”
话是这么说，见一个欢蹦乱跳的孩子死了似的，他内里也暗暗揪心。后头便是度秒如年，大家眼巴巴儿数着点等姜衡醒来。
姜衡忽然动了动，在场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过了会子，姜衡睁开眼，微微眨了三四下，大人们皆屏气凝神。
姜衡先认出来姜丰，哇的哭了：“爹......”
姜丰搂着姜衡哭道：“好孩子，没事儿了。”
这件事给他敲了一棒！他一直以为大湾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但是没有想到，光明的背后总有黑暗，繁华的背后也有罪恶。
在朝堂派按察使到任之前，他要亲自兼了刑案工作！经济发展先放在一边，先把治安整顿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