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单挑工部
人们说起六部，往往是吏户礼兵刑工这样的排位，好像工部是六部中的冷门。
其实不然，工部可一点都不冷。无论是国家有什么工程，比如建皇陵、宫殿、修大江大河的堤坝、建城开路修桥等等，都是工部的活儿。
还有各地军队需要什么军械，都是先报到兵部，兵部审核后再上报内阁，最后皇帝同意后，下旨由工部的兵工坊开始打造生产。
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部门。
别看人家不管升官不管钱财，人家也是冷傲的技术性部门。得罪了工部，你要什么东西，分分钟给你穿小鞋。
因而，郑达才会说，历来地方府军都是拿别的军队替换下来的军械，再修修补补自己用。
其实这种事合理吗？哪处拿新的、哪处拿旧的，工部也是看人下碟子。南徐北岑的麾下，他们半点不敢敷衍、拖延！
现在他们可算遇到对头了！
曾经受过工部气的人都在想，姜大人可真是条汉子！从来做地方官的，都得讨好京官，谁敢单挑一部啊！
姜丰让罗鹏带人把工部送来的兵甲、刀具原样的带回京城，还上了一本奏折。
说他们在大湾如何不容易，孤悬海上、茫然四顾，群狼环绕。将士们为保家卫国浴血奋战，朝廷却如此敷衍了事、轻视大湾，试问工部是什么意思？
罗鹏跪在大殿之上，当着内阁和六部朝臣的面，满脸愤然地说土兵如何群情激愤，若不是姜大人威望大，只怕土人当场就得翻脸炸营，届时刚刚有了起色的大湾就会大乱，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皇帝看了奏折之后，脸就黑了。
凭心而论，姜丰作为巡抚还是比较合他心意的。无论是建新城、收拢高山族还是征暹罗、大湾保卫战，每一件事都做得漂漂亮亮，大大的扬我国威。
比如说，如今高丽和西南各藩属国在京的使臣，就恨不得三日上一道请安奏折，表达自己的忠心。
皇帝还想着，趁着暹罗大捷的东风，一鼓作气奠定我朝在南洋各国的宗主国地位、彻底赶跑西洋人的势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南洋自古以来是我朝的势力范围，西洋人敢伸爪子就该剁了。
结果，现在却在工部这里掉了链子......
光看奏折，皇帝都能感受到姜丰那扑面而来的愤怒。姜丰在皇帝心中，是个谦逊谨慎的老实人，但看来，老实人也是会发怒的。
皇帝把大湾的奏折甩到工部尚书面前，冷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们好生准备的吗？”
罗鹏大张旗鼓地进京，把破旧军械扔到工部衙门前面。
工部汪尚书早有心理准备，此时沉着冷静地说道：“启禀陛下。臣特意命林侍郎加紧为大湾调配兵甲，否则也不能如此之快不是？陛下也知道，眼下工部一直在做岭南将军的单子，实在没有功夫做新的。发往大湾的确实是京营替换下来的，但历来都是如此。”
“臣想土兵刚下山，需要尽快安抚，大湾要得急，才先用这一批应急，后续自然给他们发好的。”汪尚书有条有理地说道，“他们大湾也有兵器坊，届时修一修、改一改也能应付着。待后续新的到了，再换上也就是了。”
这一批运过去的旧兵甲只占应派兵甲的三分之一，之前没有说后续的是新的还是旧的，此时却一口咬定是新的。
这就是他们权宜之计，并没有轻视大湾的意思，反而是姜巡抚太小题大做了。
“贾郎中是我们工部的人，姜巡抚先斩后奏把人留在大湾，也不符合吏部调动官员的流程。这......未免太跋扈了。”最后，汪尚书还小小的捅了姜丰一刀。
封疆大吏最忌讳的是什么？骄横跋扈、蔑视朝廷！
罗鹏实在不能忍，打断道：“尚书大人好周全的心思。可是贾郎中却说，这批兵器我们不要，就发到江南西道去。原来工部是这样的威风！”
汪尚书见皇帝不说话，连忙说道：“陛下明鉴！老臣在朝中多年，一直不偏不倚，何尝针对过谁？我们工部，历来多做事少说话，更别说耍什么威风了。再说，工部的兵甲发往地方，也是经过兵部审核的！”
皇帝看向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可不接这个黑锅，答道：“有时候工部忙不过来，地方上用些旧兵甲，这的确是惯例。臣想，姜丰外任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个事，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应当能够理解。若是事先和姜丰好好说说，再把兵甲给他，让大湾军械所先修一修，想来姜丰也不至于恼怒。”
“可是，这个贾郎中是怎么办事的？他不事先提醒不说，还出言挑衅，差点造成动乱，也难怪姜巡抚愤怒。”兵部尚书淡淡地说道。
兵部尚书不接锅，汪尚书深悔说话不留神。概因兵部是崔阁老的势力范围，这么一来岂不是连阁老都得罪了？
不过，眼下还是捞手下要紧......
“陛下，贾郎中或有言辞不当，叫他回来接受惩处才是。如此突然留在大湾，万一水土不服、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岂非让人质疑姜大人？”汪尚书硬着头皮道。
皇帝冷冷地看着汪尚书不说话。
汪尚书头上出了一层冷汗，道：“陛下！臣回去一定让属下加紧时间修复，以后给大湾的兵甲，一定仔细检查！”
“晚了！”皇帝冷笑，“姜现在要新的！崭新的！你就按他说的办！”
刚招募了土人下山，此时万万不能掉链子......皇帝默默叹了口气。
汪尚书还想诉诉苦，把手下捞回来呢，结果碰触到皇帝冷冰冰的眼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只俯身道：“臣遵旨！”
“大湾若出动乱，朕唯你是问！”皇帝摆了摆手，说道：“退下吧！”
这一个两个不省心的，竟然还想挑拨朝廷和地方大员的关系。
真的以为他在宫中，就什么也不知道吗？
朝中谁是哪一派的人，皇帝都一清二楚。有时候不去处理，也是装糊涂罢了。这回是有人对姜丰出手，但姜丰是他的心腹，何尝又不是试探他？看来，有些人的手还是伸得太长了......
退朝之后，皇帝回到后宫，心中闷闷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皇后的中宫。
如今已经初夏，皇后换上了飘逸的缭绫裙子，坐在花园里，看两个小宫女翩翩起舞。旁边还有一个清丽的宫女弹着琴。
面前的茶几上，是几盘各色鲜果，还有一盏剔透的西洋红葡萄酒。
皇后看着宫女跳舞，手还在茶几上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真是逍遥自在。
皇帝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蔓延全身。
走近一看，皇后因为喝了酒，脸色有些微醺。
皇帝想说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皇后还真自在。”
皇后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随即笑道：“长日漫漫，打发时光罢了。陛下刚刚下朝，怎么不换了朝服再来？”
皇帝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
其实，皇后早知道姜丰派人把旧兵器扔到工部衙门的事，此时笑道：“姜大人不是小气的人，此事若是好商好量，他也未必会生气。依我看，或是小人自作主张，倒连累了汪尚书。”
皇帝摇头道：“他也未必无辜。”
皇后笑了笑，拿着玻璃瓶子装的葡萄酒说：“这还是大湾进上的，陛下一起尝尝？”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皇后亲自为皇帝斟了一杯酒。皇帝举杯一饮而尽。
品了一会儿酒，气倒顺了些，再看眼前的人，不禁有些恍惚。
皇后似乎没有留意到皇帝的目光，悠然地看着歌舞，漫不经心地问：“钱太皇太后的生辰也快到了，该在哪里办寿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