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抢人治病
他们这一行人，老老少少，有穿长袍的、还有洋人，刚进村子的时候，很多人好奇地过来看。但等西蒙医生他们一走近，这些人立刻就跑了，还有小孩儿远远地朝他们扔石头。
林昌福不放心也跟了来，见状连忙去找了村里的村长，说他们一行是来义诊的。
但村长并不同意，说他们村里自有神师，用不着外人看病。且他知道洋医生给人看病，还会给人开肠破肚......
“我们都是大夫，帮人治病的，并不会对人开肠破肚。”中医老大夫见到林昌福没办法说通那个村长，就上去一起劝说，还拿出了府学开的证明信。
见他们是官家的人，村长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和警惕，却又不敢明着把人赶出去。
“我们村子穷，也没有好的地方招待你们。村头有个庙，你们就住那里吧。”村长最后妥协了。
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就让佛祖镇压他们！
这些人说的是方言，林昌福听着都吃力。但是高雷听懂了......因为这些人说的竟是袁州府的方言，和他是同省老乡！
说是老乡，高雷却没有上去攀谈。看起来对方不大信任他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义诊结束就离开好了。
大夫们对在庙里住宿没有什么意见。他们出去义诊，也去过穷的地方，庙也是住过的。
事实上，有些寺庙的住宿条件比民居还好......只是饮食上比较忌讳，但出门在外，也不能挑挑拣拣的。
这个庙四四方方的，建筑比较齐整，看起来是经常有人修缮的。中间有个不大的院子，左右两边有些房间可以住人，正朝着南面的大屋里，则供着一个佛像。
这个佛像却跟一般的寺庙不同，供的是弥勒佛。
佛像前面是一个大大的香炉，上面插了些蜡烛和烟。
但是这样的齐整的寺庙，却没有庙祝、和尚和村长口里的“神师”，难道他们不住这里？实在古怪！
林昌福是个实在人，他是上过学的，尊敬这些先生、大夫们，也是真的尽心尽力地想让这里的乡亲们也能得些好处，办事特别麻利。
他买了一些稻草破门给大家铺床，又去村里张罗吃食，还不忘给这里的村民宣传，说是可以来庙里治病。
然而，破庙门口围了很多人，但并没有人进来找他们治病。
有孩子正看着热闹，就被当娘的扭着耳朵拖走了，不许他在这边玩，怕他被洋人开肠破肚吃了......
高雷和其他年轻的学生们尽力解释，也没有人听他们的。
一整天，眼看就要这样白白浪费了。
然而，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人来了。
来的是个看着也就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很瘦，脸色苍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来：“你们能把我的腿治好吗？”
“大壮，你怎么找他们治病？”
“你不要命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治病都不要钱！”
外头有看热闹的闲人连连劝告。
名不符实的“大壮”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我这腿要是好不了，一家子都要饿死。”
破庙外头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没人吱声了，也有人一溜烟地跑开了......
西蒙医生让男子躺在一块门板上，拉开了他的裤腿，顿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的腿摔断了，正扭曲耷拉着，伤口上敷了一些不知名的黑色的东西，肉已经烂了，散发出一些古怪的味道来。
都这样子了，他还能站着，也挺不容易。
西蒙医生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对另两位的大夫说：“这要截肢才行了。”
这样受伤严重，还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的腿要是不尽快处理，细菌病毒会进去血液循环中，造成脓毒血症，很容易就会致人死亡。
两个中医大夫一起看了伤势，都点点头。所谓“壮士断腕”，中医也有的截肢的。
截肢不一定会死亡，但是放任伤口继续腐烂，却很可能死亡。
老大夫叹了口气，对男子说：“后生仔，你这样的伤势，我们建议你截肢。”
“把腿砍掉？”那男人问：“那我以后怎么办？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男人，老娘、妻儿都靠我养活。”
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而这时候，又有个瞧着年纪不小的老太太来了，她也不怕生人，冲进庙里就喊道：“老三，你怎么跑了，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等着我给你敷药吗？我从大师那里求来了神药，邻居家的老李以前身上烂了，就是用这个药，敷了两次就好了......敷了要是不好，就再吃点。”
老太太的手上拿着一包黑乎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那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可最后老李死了。”
“那是他心不诚，大师很灵的。”老太太道：“我是你娘，又不会害你！”
说着，又对着弥勒佛的方向拜了拜。
约莫是被老太太那句“我是你娘, 又不会害你”刺激到了，来求医的男人突然嘶吼道：“要不是你，我会这样？你都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了！”
“我怎么害你了！我都是为了你们好！”老太太尖叫：“你们这些人，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你们不听大师的话，想着往外跑，又怎么会摔断腿！”
高雷听得眉头一皱。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按说乡间百姓迷信，生病求神问佛、喝符水都是有的。但什么大师，竟然不让人出外面？
他还没想明白，外头又冲进来几个人，拉着男子就要往外拖......
几个大夫急得连连喊：“你们不可以这样，他的腿再拖下去，会没命的！”
那老太太就在破庙门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邪魔趁早离开我们村子，不然佛祖收了你们！你们才会没命！”
而这个时候，又有个女人抱着个孩子来了。
这女人很瘦很瘦，脸色苍白，至于孩子，小小的一团被包在襁褓之中，估计出生还不久。
“娘，我求求你放过我们，我求求你了。”那个女人看到老太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又朝拖着她丈夫的人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你这个心不诚的邪魔，都是你害得我儿子断了腿！”老太太又骂起来。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她骂的很多话，连老乡高雷都有些听不懂了。
但他越发怀疑，这些人有问题。一般婆媳吵架，哪有婆婆骂儿媳是“邪魔”的？邪魔是什么？不信教的就是邪魔？信的是什么教？
男子看到妻子，大吼一声推开抓住他的人，又对妻子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还在坐月子。”
他想往妻子身边走，结果身子一歪就摔倒了。
高雷连忙冲过去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竟然还发着烧。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发烧也是感染的一个表征......
“你们别吵了！他就要死了！”高雷气得喊道。
因为他们这一群人斯斯文文，他这一发怒，倒让吵吵嚷嚷的一下子怔住了。
老大夫也过来把了把脉，叹道：“你的情况不太好，最好是截肢......其实就算是截肢，你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我......”这个男人闻言，张了嘴说不出话来，眼眶也湿润了：“我活不了了......就算活下来，没了腿我也就只能饿死了......”
就算不饿死，离不开这个地方，迟早也是死。他已经绝望了......
高雷被他这绝望的眼神触动，对西蒙医生说：“我们可以给他保守治疗吗？把腐肉挖掉，尽可能保住他的腿。如果因此丧命......那也没办法了。”
男人立刻说：“就这样！如果因此丧命，就是我自己的命！”
西蒙医生怜悯地看着他：“我尽量试一试。但不能保证你能好，也不能保证能保下你的腿，你想试试吗？”
“想！”男人的眼中迸发出一抹希冀，看得令人动容。
外头的人反应过来，待要冲进来抢人。
高雷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指住了领头的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他虽是文弱书生，也不负他舅舅姜巡抚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