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兄一直在找的人,就是自己的爹娘?”
“……”
唐赟深知萧弋这家伙鸡贼,心里头不定又再打什么算盘,干脆不理会他,把精力全放在胡吃海塞上。
不料又见这家伙嗦啰着手指头,真诚发声:“唐兄,你们唐家济济一堂、人才辈出,二十多年前,六扇门那位名满天下的女神捕,也是出身唐家呢。能和我讲讲她的故事么?唐家儿女的英雄事迹,我真的很想听听。”
唐赟一听这话,差点没噎着。
要不要说呢……一番思想斗争,唐赟终究念在萧弋是个病人,今天睡下、天晓得还能不能看见明朝的太阳,没忍心拂了这家伙的意。
只见她扬个手,直将抓着的点心当成块醒木,一副说书人派头:“真要提起那位女侠,又岂是三天三夜能说完的!想当年,她女扮男装,离开蜀中入京师,凭借一身本领成功任职六扇门……”
车轮卷起烟尘千里,萧弋唐赟玑玄子这仨瓜俩枣,出冀州、经豫州、入荆州,唐赟给萧弋讲述的唐门侠女的故事,也从边塞将士遗尸案、前朝重臣自杀案,一路说到了紫微垣邪魅作祟、以及当年那场玄武门宫变。
南方天气湿润,天气回暖得也迅速。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萧弋的身子骨,却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更衰败。
纵使他很努力地让自个儿睁着眼,可醒着的时间,依旧越来越少。
若是继续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再用不了几天,就得从陆路转水路,而一旦走上水路,蜀地便近在眼前。
也恰是最近这几天,唐赟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不止一次问萧弋,他们是否还要继续往西南走,亦或还是停下来歇息为好。
萧弋避而不答,反倒捡个花红柳绿的艳阳天,裹紧大氅下了车,硬要唐赟搀扶他到江边渡口去转转。
“唐兄莫不是近乡情怯了?”
这家伙临江远眺,春风得意马蹄疾。
活脱脱回光返照了属于是。
唐赟恍然大悟——那天转葫芦,萧弋这家伙一定是有意为之,自己这是中套了啊!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点想打人。
又怎奈,萧弋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面儿上看却还能宁逸翛然、人畜无害。
瞅着他这副尊容,唐赟甭管憋了多大的火,感觉也都发不出来了。
“晏之贤弟,为什么渝州你非去不可?”他哭笑不得地扁扁嘴,迈开几步,两手一插。
这家伙今儿个不是“支棱”起来了么?瞧着压根儿不用人扶。
那可不得让他自个儿站会儿。
“也不是非去不可,就是想要一睹唐老前辈的风采。”
萧弋眸中映着千里江陵、青山两岸,映着云舒霞卷、百舸争流,也映着对远方无限的向往。
唐家家主唐疑地位尊崇,近年来虽鲜少在外走动,但威名仍震慑四方,尤是荆楚和巴蜀这一代,但凡报上唐疑的名号,基本就没什么事儿是搞不定的。
唐赟却一脸不屑:“得了吧,唐不惑哪儿有什么风采可言。也就是江湖同道给面子,把他捧得好像多厉害。”
他说着马上又换副一本正经的神色:“晏之贤弟,咱们事先说好咯,渝州你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会去!”
渡口人声鼎沸,来往的客旅与船只多如牛毛。
碍于那一头垂散的白毛太过惹眼,瞅见萧弋的各色人等,无不背过头对他指指点点。
大抵都是说,那少年人分明长得那般好看,怎么年纪轻轻就白了头,瞧着脸色也惨白到骇人,不晓得是生了什么毛病。
码头附近刚好有个小集子,也是卖什么的都有。
萧弋从人民群众的交头接耳中坦然经过,却发现个杂货摊上,挂着好些形式各异的面具,其中一副白猫造型,居然和当年自个儿在金陵地下角斗场中戴的那副,极为相似。
他知道自个儿气色太差,干脆买下这猫头面具戴上,不让任何人再瞅得见他与死人无异的那张脸。
却不知,如此一来,白头发配白猫头,这家伙委实更像只老妖怪了。
溜达一道,就算吓不到小朋友,吓到花花草草也不好。
妖猫祸乱,不外如是。
瞧瞧日头偏西,唐赟也不能再放任萧弋这家伙胡闹。
他正想拉萧弋返回车上,却又见江面上游方向,正有艘大船缓缓入港。
大船气势如虹,桅杆上旌旗招展,甲板上还站着个肥嘟嘟的人影,似在放眼远望,感叹江川澎湃。
约么是年事已高,胖胖的人影灰白胡须,瞧着沧桑又慈祥,仿佛是个很有排面的人物。
再跟着,就只一个寸劲儿,这胖老头和岸上的唐赟,便鬼使神差地对上了视线。
唐赟面色骤变。
船上那人亦然。
下一瞬,唐赟已然展开轻功、飞纵而起,风驰电掣地自萧弋身边掠过。
“晏之贤弟,我决定先走一步、改道湘西!七日后,武陵源,你能来则来,不能咱们便就此别过!”
话语声呼啸而去,唐赟其人也已无迹可寻。
受困于江河日下的身体,萧弋的反应大不如从前迅捷,抬个胳膊迈个腿也愈发力不从心。
等到他扶着江岸围栏调转了身形,破浪的大船也已入港,甲板上那个胖乎乎的老者,正撑圆了眼睛扫着岸边。
而几乎与此同时,又有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从陆路方向靠近了渡口。
这一行数人皆作商旅打扮,可个个人高马大,懂行的一看就知,这是一票练家子。
为首的中年人器宇不凡,更似有着一身浩然正气,颇具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