玑玄子见状,“哇呀呀”地鬼叫不停,绰起萧弋胳膊就去探脉。
同一时刻,馨宁长公主萧晼的身型,竟也在不远处隐现,不消多会儿就呼哧带喘地爬上了高地。
若要问,唐家祖孙和玑玄子为什么能如此及时地赶来救人?
那这功劳,着实还得算上长公主殿下萧晼的一份。
彼时萧晼独自外出搜寻,也就是第一次山崩还没发生前,萧弋其实已听到了远方窸窸窣窣的人声,正不紧不慢地接近自己所在。
放眼天下,和萧晼同样选在这个当口进山、且真的有能耐越过山间种种凶险的人,也就只有唐家祖孙了。
萧弋那时已然料定,他意外被萧晼用马车带走后,玑玄子必当是与谢峻和唐疑唐赟见上了面,并就这事儿和几人互通过有无。
唐疑唐赟一听这还了得,自然马上就带着老孙子一起动身追寻萧晼行踪。
可要在这绵延千里又危机四伏的山脉中寻人谈何容易,萧晼萧弋一路前进,唐家人在后一路追赶,也得是过去这许多天后,才将将拉近距离。
再之后,就到了萧晼误撞暗雷、以至山体崩塌的那一刻。
萧弋救下萧晼,随之又用自己的身体代替萧晼压住地下暗雷,萧晼即是在退身之际,惊见唐赟等人现身于霜雪。
萧弋自也是当时即知,萧晼见到唐家人的身影,大喜过望得就像遇见了天降神兵,因而顾不得解释只言片语,就朝几人跑去、央请他们出手相助。
一切果如萧弋料想。
唐疑唐赟听到萧晼求救,虽大惊失色,却也强行镇定心神,用最快速度谋划出救人策略。
唐疑做桩,唐赟绑上绳索,飞身出去抢救萧弋,一旦拉住萧弋,唐疑就极速回收绳索。
可萧弋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纵使唐疑和唐赟这法子一举成功,这家伙抵达高地后,也是生不如死,眼睛睁不开、身子动不了,给不出旁人一丝儿回应。
与高地悬崖相隔的那座山峰,已崩塌大半不止。雪石滚滚。
时至此刻,雪山上的一干人等眼见雪石滚滚、震天巨响余威尚存,无不喘着粗气,始终惊魂难定。
“小朋友你怎么还活着!呜呜,算啦,活着那就活着吧!”玑玄子甭管说话怎么找抽,表情也是骗不了人。
他眼含热泪地摇晃萧弋的衣袖,还想要叽里呱啦地鬼叫,却被唐赟飞快伸手捂住了嘴。
谁都不敢担保,他们所在的这方高地,就是一等一的安全地带。
玑玄子但凡吼上一嗓子,保不齐又会引发雪崩,那众人就全得被一波送走喽。
岂料,世事还真就无常,越怕什么,老天爷就越要给你来点什么。
这边厢,唐赟才堵上了玑玄子的老嘴,那边厢,就听远方霜雪深处,又一声高呼乍起。
“长公主——唐叔父——”某束年轻男子的声音,电闪雷鸣般响彻云霄。
而随之到来的,便是众人置身的高地上,发生的又一出地裂天崩。
孰料,与此同时,另一重震耳欲聋的轰响,也在数千里之外的邺都燕京,几近撕裂了人的耳廓。
真真弄不清,今儿个到底谁招惹了老天爷,搞得他老人家浑身不舒坦,脾气爆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乃至于,燕京皇庭紫薇垣内,供奉着大邺历代先祖灵位的太庙,毫无征兆地突断了屋脊,半边殿宇轰然倒塌。
而在此以前,大邺天子萧晃和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子嗣沈夜,恰恰就在太庙之中。
一连几个月,萧晃面对沈夜这陌生的儿子,心境终究起了转变,冥冥中但觉后继有人。
所以这位一国之君秘密将沈夜带入宫廷,这一日又领沈夜前来太庙。
最起码,他也要让这个孩子,跟老萧家的列祖列宗混个脸熟先。
认祖归宗,仍是后话。
这天萧晃所想,仅是在先祖灵位前,给沈夜改个合乎祖制的新名字。
“沈”、“夜”——姓和名都和萧氏皇族不搭嘎,身为天家血脉,却以这样的姓名存于世,萧晃不可能再准允。
刚过去的那半个时辰,萧晃屏退了身边能屏退的所有人。
偌大的太庙正殿里,就只他和沈夜两个。
“曦行,”这位陛下立身正殿神龛前,庄严肃穆地凝视沈夜,“朕想知道,你现在,如何看待朕?”
“您……是大邺的君王。也是……”沈夜的话,只到一半。
这段时日,他感觉自己都在浑噩地过活,忘记了许多旧事,却也接受了许多新物。
“也是什么?”萧晃眼中不着痕迹地划过微光。
他以为,自己承认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必定承认自己。
然而,沈夜至此沉默,只给萧晃看到束岑寂的清影。
这位年迈的君主,始终是没听到希冀中的那声“父皇”。
所幸,来日方长,萧晃不时后便转到了正题。
“曦行,你来。”一排排先祖灵位下,他在沈夜眼前,徐徐展开手中卷轴。
却见卷上长长一串单字,皆尽寓意美好。
冀,望之意;
彦,德之意;
融,和之意……
“喜欢哪个,自己挑。”萧晃前所未有地口吻温润。
这卷上的任一字,都是萧晃亲自遴选,寄予了这位陛下对亲生儿子的期许与厚望。
怎知,沈夜却仍三缄其口。
看着卷轴上的那堆铁画银钩,他的名字脑海中,却转瞬浮现出另一个字。
那是属于某个人的名字,也是属于他沈夜的,所剩无几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怎么,没有合心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