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谦,你有何良策?”
萧晃目光灼灼,却瞧不出是愠是怒。
温让跟在萧晃身边多年,揣度圣意自是在行。
只见他调转身子直面萧晃,慎重行以臣子之礼。
“奴以为,陛下当设立新法司,用以监察锦衣卫。”
“假若设立新司,那又应由何人,来行督管之职?”
萧晃看着温让,眼神讳莫如深。
“这……”
对于如何回复圣上,温让好似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又有太监来向萧晃通禀,说是太子已到宣政殿外。
萧晃大手一挥,便搁置了与温让的对谈,而后屏退了包括温让在内的所有宫人,只令沈夜一人进殿。
太庙坍塌,沈夜受命督工重建事宜。
今日前来面见萧晃,他便是要奏明所需款项。
萧晃听沈夜细致汇报营造计划,频频点头,只教沈夜自行去与工部商讨。
随后,这位陛下便话锋一转,把刘和豫复任锦衣卫指挥使一事说与沈夜。
“你在锦衣卫时,对外破案无数、屡建功绩,对内整肃军纪、恩威并施,若你只是沈曦行,而非朕的儿子,朕定会让你继续领导锦衣卫,率领众将士为朕分忧解难。”
说着,萧晃便自案后起身,走到沈夜身侧。
见沈夜阒寂垂眸,萧晃无奈蹙眉,却仍拍着沈夜肩膀道:“朕同你说这些,你可明白朕的用意?有子如你,朕之幸也。只你一人,便可敌万军!这大邺的山河,朕迟早要交予你手。所以从现在开始,朕要你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饶是这位陛下如此语重心长,沈夜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退出宣政殿后,沈夜便只身出了紫微垣,前往御街前的千步廊。
他独来独往惯了,有任何小厮跟在身后,都不甚自在,故而此番出宫,萧晃给他配备的一切侍从和仆役,他一个都没带。
大邺朝廷的五府六部,皆汇聚于千步廊。威武庄严的衙署建筑,整齐划一排在长街两侧。
沈夜花了两三个时辰,和工部尚书制定太庙工期,走出工部衙署时,天已渐黑。
穿过御街便是皇宫禁地,沈夜向内庭奉天门走着,却忽而发觉有道鬼里鬼气的黑影,正在隐蔽跟踪自己。
反侦察的本事,沈夜就像与生俱来。余光一紧,他便潜身城墙缝隙,反而将黑影截个正着。
孰料,这黑影却也不是别人,正是叛出往生楼的衣拾叁。
沈夜见衣拾叁并无恶意,凛然的目色略微和缓了一些。
可不晓得怎么回事儿,他只觉眼前人十分眼熟,但思索良久也不能确认,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
似乎是……金陵?
或许自己在金陵办案时,与这人打过照面吧。
“为何跟着我?”
沈夜问向衣拾叁的话,格外严肃。
衣拾叁并没瞧出沈夜的异常,低声答道:“田公曾做过亲军都尉府的千户,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亲尉府地界焚毁大半,先皇怪罪亲尉府尸位素餐,田公亦遭受牵连,因此丢了官职。”
没说几句,就能听到他悲从中来,每个字都强压着哀戚:“后来六部中的礼部与工部扩建,侵用亲军都尉府旧址。今日我本只是要来看看,田公前半生挥汗洒血的地方……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你。”
田公……
沈夜遍寻思绪,却死活想不起衣拾叁所指的田公,姓田名泫、字沄朝,既担任过大邺亲军都尉府的镇抚使,也曾是往生楼无念阙的司非。
更不用说,此人自戕谢罪,就是因为载在他沈夜手上。
“沈曦行,让我追随你。”
衣拾叁目不转睛,郑重其事。
正是这句话,猝然扯回了沈夜的思绪。
“……”他只觉得莫名,“我不习惯任何人跟随。”
“可你值得。”
衣拾叁坚定不移。
“你放心,我做你的影卫,平素绝不会让你察觉我的存在。只在必要时,我才会现身。”
沈夜沉思稍时,总觉得哪里不对,遂又肃穆问道:“跟着我,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告诉你,你可以有此选择?”
衣拾叁一时语塞:“……”
沈夜当即更进一步:“谁?”
衣拾叁长叹口气:“……萧晏之。”
听到萧弋的名字,沈夜的心头就像被尖刺狠狠戳了两下。
他早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有越来越多的人和事,逐渐模糊不清。
不过,萧弋的名字,他绝不敢忘!
这时又听衣拾叁道:“我在金陵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我极度地厌恶自己、痛恨自己,不知自己存活在世上,还能为了什么!可几个月前,萧晏之向我提起了你。他对我说,总有些事,是你一人之力所不能及的。若我漫无方向,那不如就跟着你。受你差遣,我才有机会走正道,这或多或少,能让我不再迷失。”
……呵,不愧是他。
沈夜这般想着,满目怅惘。
为什么那只小猫儿永远是这样,替周遭的人将方方面面都思虑周全,却始终不记得想想自己。
不过,既然是这家伙,那他沈夜,自当千千万万个愿意。
“那如果是我有事找你呢?”沈夜反问衣拾叁。
这也代表着,他已同意了衣拾叁的请求。
衣拾叁立即面露喜色,从怀间掏出个火折子似的小物事。
“向天发射信号,我自然能看到。”
他将这用以联络的小装置交到沈夜手上,一个闪身,就再难见到影子。
沈夜抬头望月,心如刀绞。
如今他贵为太子,可谓萧弋一手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