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说什么不好,非得撞到太岁头上,活该这俩人倒大霉。
王氏当即便下令停住轿辇,以不容置喙的口吻,指派春韶和王宣二人,去将那俩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宫女带到她面前。
很显然,春韶和王宣违背了皇后懿旨,想要私自放人走,又奈何手段忒不高明,压根瞒不过王氏的法眼。
凤辇垂下的珠帘后,王氏的侧脸若隐若现,端的是雍容不可逼视。
那边俩小宫女刚要落跑,这边皇后娘娘玉手挑帘,已然扬声道:“春韶、王宣,本宫的话,你们也当作耳旁风了么?那两人说过什么,本宫要她们当着本宫的面,再说一次。”
春韶长吁:“哎,还是没走了。”
王宣短叹:“算啦,都是命。”
再接着,这老头老太太便默契配合,把小宫女们扭送到了王氏凤辇前。
王氏遂问两人道:“你二人刚刚可是说,太子并非陛下与本宫所出?”
俩小宫女早被吓破了胆,此时只顾哭喊着“皇后娘娘饶命”,哪儿还复述得出自个儿的言论。
王氏见这俩人面如死灰,不禁揉揉太阳穴,轻嗤声“聒噪”。
“谁说本宫想要你二人性命?”她似笑非笑地瞧着两个小宫女,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俩小宫女闻言均是一愣。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她俩自以为逃过一劫,谁不是又惊又喜,痛哭流涕着感恩戴德,响头磕起来就不带停的。
“谢皇后娘娘开恩!”
“奴婢再也不敢了!”
也是凑巧得很,俩小宫女被逮住时,远处宫殿旁,两个挑着扁担的老太监,也正摇摇晃晃地走过。
王氏的余光,一早已扫过了那两人。
这时,她由着小宫女俩感激涕零,微抬抬眼,问春韶道:“那边的两人,可是净军?”
“净军”这个词儿,是紫微垣里头对某一类宫人的泛称。
他们多数做着最肮脏、最低贱的活计,譬如刷恭桶、倒夜香。
春韶眯起老眼一望,连忙答声“是”。
可不么,那俩人挑着的粪篓子,隔着大老远,都仍旧“十里飘香”。
王氏侧个首,又对王宣道:“去拦住那两位公公,将他们也请来。”
王宣眼神一滞,似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不妙”二字,只能尽在不言中。
眼瞅着王宣一瘸一瘸地往前去,又一拐一拐地带人回,俩小宫女却都还没意识到,自个儿即将迎接的,是何等的命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们呀,横竖高兴得太早。
凑近一看,这两个挑粪的太监,又老又丑、一身恶臭,往王氏凤驾前一站,简直玷污了皇室庄严。
但王氏睨着不知所措的二人,分毫不见嫌恶,和颜悦色,却也威仪不减:“二位公公几十年如一日地恪尽职守,该当嘉奖。”
这一席话,直教人如沐春风。
便是带着这般温良贤淑的姿态,王氏瞟了一眼俩小宫女,而后再度侧目春韶。
“剪去此二人的舌头,这便赐予两位公公为对食吧。”
皇后娘娘此言一出,俩老太监受宠若惊,俩小宫女则是当场魂飞魄散。
也属实是这个道理。如花似玉的年纪,却要糟践在老太监手里,还不如死了痛快。
后续事宜王氏便不再管,全权交由随行的宫人处理。
霞光万丈的凤驾,就这样由春韶和王宣保驾护航,继续行往含章宫。
沈夜受命监督太庙重建一事,王氏已从萧晃处知晓。
路上她便又对春韶王宣俩人碎念:天色已晚,却不知太子是否也已回宫。
那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神情,绝对造不了假。
殊不知,这日太庙的工力调拨出了点岔子,沈夜正加班加点与工部商议解决对策,一时半刻铁定是回不来的。
春韶和王宣安慰来、劝说去,这才使得王氏不情不愿地用了晚膳。
闷热的天气,只教人怎么待着都不舒坦。
春韶和王宣两个,干脆一块儿猫到偏殿一角唠嗑。
那两双老眼,仿佛一个赛一个地忧虑,再也瞧不见明日的曙光。
王宣道:“你说,娘娘刚才为何那么大的反应?我记得当年……难不成——”
春韶道:“呸呸呸,根本没发生过的事儿,可不兴瞎说!”
“好好好,是我不对……”王宣摇摇头,又道,“宫里头留不得男子的。圣上破例让我多陪娘娘几天,很快也得出宫去了。往后,就都指望你照顾娘娘了。”
春韶接道:“十几年都过来了,这个你放心……这回你出去,太子府的营建,也要多费心。”
俩人说着说着,叹息便此起彼伏。
一人眼迷离,一人泪婆娑。
“……你在想谁?”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黎王……”
——又再异口同声地答。
世上不再有黎王,却仍有萧弋。
就在今儿个早些时候,萧弋已回到燕京城中。
从滇地到京畿,没十万也有八千里。
但这八千里路云和月,萧弋带着玑玄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用了二十来天就走完。
只因他清楚,自己的生命仍在倒计时,一时一刻都不应耽搁。
玑玄子就快两百岁的人生里,从没在旅途中受过这份儿累,早就天灵盖冒烟、脚后跟起火。
是以一进京,这老孙子便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强烈要求投宿休息。
要说也是巧,寒江雪此前受萧弋之托跑了趟南海,舟车劳顿来回大半载,竟在白天时,和萧弋前后脚地抵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