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故作娇嗔。
“也就是最近。这不就请姐姐来了么。”
萧弋一身慵倦。
当年在金陵收获的那笔不义之财,数额属实太过庞大,一部分用于水患赈灾,一部分运到往生楼充公,一部分由寒江雪送去南海给敖人,还有一部分,萧弋一直以来都掌握在自个儿的手上,偶尔得空时,就悄咪咪地拿去投资了某些有着高昂利润的产业。
几年下来,这家伙闷声发大财,要是出个大邺富豪榜,他怎么着也得排进前一百。
说来巧合,这间东坡居,早年间原归唐家所有,后来几经易手,便开始独自发展壮大。
刚从滇地到燕京、还没回去往生楼的那段时日,萧弋除了也在暗自走访当年亲军都尉府火灾的知情人,还做了另一件事儿。
那就是,化名入股东坡居,后又对其进行收购,成了这地方幕后的大老板。
这座精巧的楼阁,便也被这家伙当作京城中的落脚之地。
大隐隐于市,闹中取静的典范了属于是。
他别的地方不选,偏要选择东坡居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这里地处燕京城的核心区域,从这儿出发,往哪儿去都省时省力。
“好弟弟,你刚说今天要见个什么人来着?”
“救我一命的人。我许诺过他,要还他件大礼当报答的。”
“你若不是身子太弱,不适宜动武,谁又能伤得了你!哎哎哎,都这时候了,到底是谁救你,还不能告诉姐姐吗?”
“雪姐姐一会儿便能见到他了。”
“你这么肯定他会来?”
“他听到这曲子,不该不来。”
萧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声,拨弄琴弦的指尖,清心寡欲,始终没停。
往事如烟,尽在他眼前浮沉。初来乍到这个世界,金陵城外的野村山居,他和沈夜联手制敌,也第一次听到沈夜抚琴。
那时候,沈夜弹的就是这同一谱曲。
天寒地冻,这家伙病征发作得厉害,火烛烧得再旺,也不能把他的脸映出一丁点血色。
寒江雪眼见奢求不了这家伙躺平,只得望着火光叹息,却又听这家伙轻道:“来了。”
寒江雪竖起耳朵,便也察觉到小楼前有动静。
“还真有人来?好小子,这都被你料准了!得嘞,你病着,不如就让姐姐我先会会他!”
她说着便摇曳身姿走到屋前露台上。
沈夜已在小楼下,一抬头,就与寒江雪四目相对。
他看出寒江雪就是那晚和萧弋一同擅闯奉天门的人,即刻心弦一紧。
这莫不是说,楼上奏琴的人就是萧弋?!
孰知,寒江雪望见沈夜,神情却是一滞。
竟会是他……她一面心忖,一面回首看萧弋。
跟那晚的奉天门别无二致,寒江雪依旧不算是目标。
沈夜冷峻的视线穿透墙壁及门窗,眼尾的泪痣有如放出了伏妖的金光,法力无边,照向哪只妖孽,哪只妖孽就会被圈死在原地。
沈夜索性不走寻常路,一个飞身跃上二楼,掠过寒江雪后,就直从露台进了屋。
果不其然。
萧弋那家伙,一眼就给他看到。
第124章 焕山河(四)
124 焕山河(四)
沈夜破门而入, 带起瑟瑟风动。
刚从露台回屋的寒江雪,不禁打起个寒颤。
可萧弋只是徐缓地抬了抬眼皮儿,淡定得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就在床沿那一亩三分地上, 他幽静注视着沈夜。
一直靠坐床塌,身上盖有厚被保暖,这家伙就只浅披着大氅一角,一脑袋白毛没了兜帽遮挡,肆无忌惮地如瀑散逸。
也正因此,他整个人更显疏落,薄如烟、渺如云,里里外外都透着玄奥的不真实感。
沈夜在屋子正中央站定, 目色清冷无边。
台上烛光打亮他半边身体, 只教人忍不住联想,这兴许是哪一处洞天福地的仙君,一朝误入了凡尘。
一边的寒江雪不声不响瞥着这位“贵客”, 心里便也是在这般叹喟:好一个太子殿下……
再瞅床上的萧弋, 嘴上称人家“太子殿下”,堂而皇之说着“有失远迎”,身体却是毫不作为。
什么规矩礼法、什么尊卑有别,人老先生好似压根儿就没这概念。
下地叩拜铁定是不存在的,他顶多也就是拱了拱身子, 让自己靠在床栏上的背脊挺直了些。
沈夜瞧得出来这人正遭受病痛, 也一点都不在乎他懂不懂礼数。
“你故意引我来?”他带着无数的疑问, 不想拐弯抹角, “那就告诉我, 为什么要带人威胁守中先生、对秦家实施暴行?”
“我身在往生楼,当然要为往生楼办事。”
萧弋无波无澜。
“……我说过拿你当朋友的。我的朋友,不该是这种人。”
沈夜的眸光如无底的深渊,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萧弋整副神身躯都吞入其中。
“太子殿下又能了解我多少。”
萧弋轻轻一哂,没有任何惧色,照旧一脸的清疏。
不得不说,这话在理。
即便总是莫名有种强烈的熟悉感,沈夜扪心自问,对这个一身病骨的少年人,他也的确知之甚少。
他想从这家伙身上获悉的东西,实在太多。
萧弋浅淡地瞬目,瞳光似是不着痕迹地飘向寒江雪那头。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夜的举动也和萧弋如出一辙。
就这样,俩人就跟说好了似的,眼尾余光一同扫过寒江雪。
寒江雪眼力劲儿自是没得说,已明白自个儿在这儿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