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蔡宇,穿着随便,不修边幅,一脸风尘,头发零乱,原本年轻英俊的脸庞,竟然显出些许的苍老,鬓角也隐约看到了点点白发。
这个人,曾经是我爱过并恨过的。
我不敢说我远走他乡全是因为他,但是最起码,我今天沦落到如斯境地,他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是我曾经爱过的这个人,他怎么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
此刻,他也认出了我,只是静静站在我面前,双眼深情地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仿佛又回到五年前的日子,也是这个季节,也是这个地点。
那时,我们青春飞扬一尘不染。
那时,我们相互爱慕,发誓白头携老。现如今,却早己经物是人非了。
我低下头,装作没看到他,推着自行车又拐了过去,他却再次拦住了。
我的自行车终究快不过他的摩托车的,如此反复几次,我便败下阵来。
那时候正走到一座桥边,我扶着车把,带着哭腔道:“我说过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拦着我干什么?”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秋莹,我是爱你的,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一天!”
我愈发苦涩:“我相信你,可是现在,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你爱我,也还是爱得不够。”
“因为那段感情,不值得你义无反顾,不值得你放弃前途,不值得你飞蛾扑火,不是吗?”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从胸腔里喊出来的。
他捶着自己的胸脯,万分痛苦地说:“我,己经得到了惩罚。”
原来,碍于丁副总在旅游局的势力颇大,新上任的张总为了笼络人心,才同意让丁副总的准女婿蔡宇做了秘书。
没想到,在张总自己的势力逐渐壮大之后,便将丁副总拉下了马,顺便一脚踢飞了蔡宇。
因为被掌权的张总打入了黑名单,尽管蔡宇舅舅花钱暗中周旋,也没有办法再进入旅游局了。
最后还是丁非找了他在教育局的一个好友,蔡宇才勉强考了个事业编,得以去镇中学教书。
当时说是过渡,一有机会再把他提上去。
可是这一过渡,就是整整三年。
现在丁副总早己赋闲在家,丁非也自身难保,他提上去更是遥遥无期了。
说到这里,蔡宇呆呆了望了我片刻,语气艰难地说:“我真后悔当初离开你。”
我不想再谈谈这个话题,便淡淡地问:“丁凡,她还好吗?”
他低下头,沮丧地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一激动就犯病。前几天,不知道怎么的又犯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我刚才回家,又被母亲骂了一顿。”
我不解地问:“你母亲为什么要骂你啊,你又没做错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母亲叫我离婚,我没有同意。丁凡现在病成这样,我要是提出离婚,她肯定没几天活头了。”
“做人,怎可以如此卑鄙。”
我惨然一笑说:“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害怕她受伤。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当初竟然眼睁睁地看着我受伤?”
他歉然地望着我,竟然小声哼唱起来:“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
“蓦然回首情己远,身不由己在天边,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我忽然泪流满面,我觉得这首歌唱的就是我。
这时,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山上的落叶随风飞舞,纷纷落在我们的头上脚下。
一切,都一如四年前的那个春季,充满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可是我们,却早己经历尽沧桑。
蔡宇大约受这气氛感染,不由喃喃地说:“秋莹,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了。
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丁凡她先去了。
我和你,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望着桥下的河水,悠悠问:“你说这河中的流水,一去还能回头吗?”
他脱口而出:“当然是一去不能回头的。”
我点点头:“我和你的爱情,就如这河水,一去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的眼中,立刻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今天,付出这代价的是蔡宇,明天,会不会就是我自己呢?
想到这里,我迅速转身,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这次,他终于没有追上来了。
随后的二十多天假期,我一直在家陪我妈。
关于未来,我想了很多很多,和郭维栋是不可能的了,如此一来,深圳实在没有什么再让我牵挂的。
只要江建军一息尚存,他就永远不会放我离开。
我爸去世后,我妈像塌了半边天一样,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我得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即便辞职回家后,在本地找不到一份工作,凭我在深圳这几年的积蓄,开个工厂或做点生意,都是不成问题的。
没想到,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我妈时,她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爸临走前就再三叮嘱我,让你不要回来。”
“就算回来,也一定不要呆在家里,去别的任何地方都行。”
我不由一愣:“你为什么要我出去?你身体不好,还种着一大片桔子园,我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我妈欲言又止,过了好半天,才支吾道:“我能照顾自己的,你大了,也该找个男人嫁了。要是总呆在家里,谁敢要你啊?”
我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为什么会没人要我?我很老很丑吗?我很坏很差吗?我只担心找不到自己看上眼的,从来没担心自己没人要!你是我妈,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我妈没想到我发这么大脾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从我爸去世后,她那两只眼晴没有一天不下雨的。
此刻,我妈边擦眼泪边说:“莹啊,我知道,是这个家拖累你了,是我和你爸拖累你了。”
“有些话本来我不想和你说,可是你爸走了,我又不能不说。前年邻村一个人去深圳打工,他去年春节时回来说,他看到你了。”
我妈越说越难过:“他说你找了一个比你爸还老的老头子,说那个老头子一头白发,你还为他生了一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