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宫门口,九阿哥与八阿哥迎面遇上。
“八哥……”“九弟……”兄弟两个面对面站着,笑容都有些客气。都不想跟对方打照面,结果偏偏又撞上。八阿哥看着九阿哥,等到明年小汤山启用,大家都会想起来那是九阿哥牵头修建。还有……那些借款……所有的皇子都欠九阿哥一个大人情,包括自己。八阿哥看着九阿哥,带了几分探究。若是九阿哥有其他念头,或者偏着那位哥哥,当年那些小汤山的人情,说不得就能起大作用。除非九阿哥一直跟现在似的,什么都不掺和,否则会成为哥哥们拉拢的对象。九阿哥却不想跟他大眼对小眼,侧过身让路,拱手道:“您忙着。”八阿哥欠欠身,往内务府去了。他总觉得不该是如今这样子,他应该跟九阿哥亲密无间,九阿哥当是成为他的助力才对。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九阿哥回到户部值房,就在书案后坐了。至于八阿哥找四阿哥到底为什么,他也没有兴趣打听。他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给曹寅去信,问问新羊绒呢场之事,随即否了此事。曹寅跟李煦平级,做不得李煦的主,他是拦不住的。再说九阿哥晓得自己已经出了内务府,再插手这个也不合适。可是什么也不做,他更难受。等到落衙,跟十阿哥一起上了马车,十阿哥就看出他心里不痛快。“怎么了?是衙门里有人不开眼怠慢九哥?”九阿哥就说了李煦要增加新织场之事。十阿哥想了想,道:“九哥确实不适合再插手江南事,可是江南还有旁人,跟苏州相比,杭州更适合建新织场,那边有海关,可以将羊绒呢外销。”九阿哥听了,立时笑了。“对,对,对,李煦是曹寅的姻亲,孙文成却是他亲表兄,两人要是都增加新织场,曹寅也不能帮着一个、不帮另一个,到时候就看汗阿玛这里,汗阿玛通经济,自然也晓得杭州更适合设呢场。”十阿哥眼见着九阿哥不喜李煦。“汗阿玛这几年越发念旧,李家不单是汗阿玛心腹,还跟王贵人有关系,除非是大过,否则皇阿玛不会收拾李煦的。”李家是皇父为制衡曹家安排过去的。江南重要,需要曹家、李家这样能被江南士林接受的人家打入内部,更详细地掌握江南动态。曹寅是江南望族顾家的外甥,李煦祖上是山东儒家大族。两人没有参加科举,可是家学渊源,并不比科举官的学问差。内务府那些酒囊饭袋,压根就找不出可以替代曹家跟李家的人。还有王贵人,如今有了三个皇子,皇父怜弱,也会留着李煦给她们母子做外援。九阿哥晓得十阿哥的担心,道:“打狗还要看主人,那是汗阿玛的奴才,爷又不傻,不会越过汗阿玛对上李煦的。”那样的话,到了御前,他也不占理。他总不能说怀疑李煦说了自己坏话,就要收拾对方。等回到府里,九阿哥就直接去前院值房见曹顺。“通州织场那些大师傅,是运河上冻之前回去的,应该快到江宁,你给你丈人去信问问,杭州织造府要不要也设呢场,要的话赶紧找曹寅借人,省得被苏州织造府那边抢了。”曹顺的继室孙氏,就是杭州织造孙文成长女。曹顺立时晓得九阿哥的用意,点头道:“奴才马上就写。”九阿哥道:“江南官绅都在抢买羊绒,杭州的织场可以规模大些,除了供应宫里与江南之外,还能直接走海关。”曹顺记下。九阿哥安排完,心里的郁气才散了,回主院去了。舒舒这里,坐在东次间炕边,小几上正摊着人口册子。九阿哥近前看了,道:“给尼固珠看人呢?” 舒舒点头道:“先看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再叫人仔细打听着。”说是幼仆,可是更多的是给尼固珠做玩伴,性子人品都要挑好了。年后她要临产,而后做月子,几个月抽不开手,也没有精力陪着孩子们。丰生跟阿克丹彼此还能作伴,尼固珠身边有了小伙伴陪着,伯夫人也能松口气。九阿哥想到方才见着的曹顺,道:“曹顺长女多大了?”舒舒想了想,道:“还没有留头,不过应该也快了,中秋节前跟着孙氏进来请安,看着有八、九岁了。”曹家虽是汉军,可在旗多年,已经满化。满洲旧俗,小儿不分男女,都是短发,等到十来岁的的时候开始留头发。九阿哥道:“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可以给尼固珠做个伴当,比不知根底的人家要妥当,你只当打听到了老实,就是真老实了?之前挑乳母的时候,不就是有后头张狂的,有时候这老实人老实,不是真老实,而是身份在那里,只有听话的份,也没有机会不老实……”曹顺的女儿乳名叫慧姐儿,是个娴静的小姑娘。她生母是侯府之女,出身无瑕。舒舒有些心动,道:“年纪身份都是正合适,也没有娇骄之气。”九阿哥道:“曹顺继妻年轻,母女相差不了几岁,跟着尼固珠,在县主身边耳濡目染的,也能多学些规矩。”舒舒看着九阿哥道:“那爷问问曹顺,不要勉强,否则好事也成坏事了。”这是曹顺原配发妻所遗之女,父女相依为命好几年,曹顺未必乐意女儿入府给大格格做伴当。说的再好听,这皇孙女伴读,也是半仆。这也是舒舒觉得桂珍之女不合适的原因。桂珍跟舒舒一起长大,即便是无爵宗女,身份也比舒舒这个臣女金贵,等到嫁人后,两人尊卑逆转。到了两人女儿这里,身份差距进一步拉大。要是桂珍格格心生不忿,这都是疙瘩,也伤了彼此情分。曹顺这里也是,他们夫妻瞧着是两全其美,可也要曹顺这样觉得才好。九阿哥点头道:“放心,咱们是给大格格找玩伴,这是体面,不乐意就找旁人好了。”两全其美……舒舒想起了白果的心事。之前想着跟九阿哥说,一直还没有开口。她就道:“桂丹比爷还大,爷之前说要给桂丹做主,才挡了舅爷那边,是不是该打听起来了?”九阿哥看了眼舒舒的肚子,道:“也不差这半年了,等你出了月子再说,要找个厉害能当家的。”舒舒道:“那桂元呢?爷有什么打算没有?”九阿哥想了想,道:“孙金身份不够,爷想着让桂元成亲后去苏州看珠场,这亲事就要找个能拿得出手的人家,要不回头爷问问桂元,他要是没有相中的,咱们就帮他在红带子人家里打听吧。”桂元是包衣,要不然九阿哥觉得闲散宗室更合适,在京城不算什么,到了江南宗女身份能够蒙人。舒舒听了,就没有提白果。既是九阿哥要先问桂元,那桂元若是对白果有意,会跟九阿哥说的,若是无意,也不必勉强。九阿哥提及觉罗,就想起了顺承郡王府被“卖婚”的宗女。无爵宗女难嫁,众所周知。因为如今奢婚,八旗贵女都是厚嫁。无爵宗女没有嫁妆,还要皇上恩典,让宗人府给预备嫁妆后,行情才好些。“桂丹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宗女,桂丹家抬到上三旗,他身上还有佐领世职,说个寻常将军府与闲散宗室家的格格,也不算高攀了。”九阿哥道。舒舒点头记下。桂丹家里还有个觉罗女继母,找个身份更好的福晋,以后也能不被那边压着。没几日,就到了腊月初四,眼见着就是顺承王府嫁女的日子。伯夫人再是不喜,还是预备了几样添箱礼,让桂珍格格捎带过去。女子不易,尤其是摊上个坏阿玛的女子更不容易。伯夫人就给预备了一套金头面、一套镶宝石头面,还有八匹好料子,四对荷包。这些也能拿出来充当两台嫁妆,也是她对侄女的一点心意。舒舒这里,不好越过伯夫人去,就是一套金头面,一对镶宝手镯、四匹好料子、两对荷包。她的这份,也是桂珍格格捎带过去的。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六,顺承王府嫁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