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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晖晒入西窗,打翻玉液琼浆,宫娥上殿闻酒香,偷看少年郎。
百官饮宴,一直进行到落日时分都未结束。
众臣下朝之后换过衣衫,又在宫内重整杯盘,甚至皇上都亲自作陪。
自皇上自称不胜酒力,与丞相退下休息片刻,令众卿务必尽兴,稍时入夜换在广场上继续大宴群臣——那是有意要把酒宴开至深夜了——众臣便更加放开了心胸,开怀畅饮。
元圣一朝自来清廉勤俭,多有经筵讲学,少有如此盛宴连连的局面。会在今日如此反常,更且与丞相耳语不止,甚至要退下商议,那自有其因。
何况,一桌能宴请群臣的酒席要摆将出来,花费工夫必不在少。光是那一桌桌火候正好的牛肉羹汤,非自夜间开始准备,不可得其甘美。如此一想,此宴必不是皇上兴之所至,得闻寒山寺阴谋败露,终于能令朝中上下统一战线方才豪兴湍飞所设。而是早有安排预计,是预先就准备好了要开的庆功宴。皇上既要召开盛宴,必然有所图。
稍微有脑子一点,会做官的,从皇上第一句开始,便已经想好了要投靠哪边,如何行动。如今早已借着机会改换门庭,混的如鱼得水,把旧东家踩到脚下五百年不得翻身,摇身一变成了新东家手下头号悍将了。
皇上给予了充分的时间,是要让他们借着联谊饮宴机会重新洗牌,划分阵营。若能当下决定,自然更称皇上心意。后半夜宴时分,那就是检阅时刻了。如今正是黄金时间,谁敢浪费?自然三五成群,借着酒意大献殷勤。
这里头自有不动声色大发横财的大赢家。主要是以王谢两家为主的乌衣帮出身的一众官员,还有原先就是坚定拥护皇上削冠路线的大臣们,其中尤以‘彼敢犯浑至京城,吾能削他爹满门’的烈尚书为最。
他老人家终于算得是扬眉吐气,一扫颓唐。这许多年积蓄下来的窝囊气是今朝尽吐。与三五知己好友把酒言欢,情到浓时,直接掀桌盖布,骰子在手,天下我有。光明正大在皇宫里头就做起了庄。这还嫌不过瘾,当场就要光膀子亮起肌肉耍一通剑。若不是鲁尚书看不过,一拳头砸在他大脑袋上,怕是皇宫立时成了教坊。
但毕竟是时来风送腾王阁,一说重整武备,烈尚书水涨船高。往昔不会赌博的文官都来巴结。后来拜访人多,连忙加桌,这一下满朝文武过一半都在酒桌旁看开大小,好不热闹。
当然另一半就没有这么荒唐了。只是也都拉帮结伙,自成一派。
老一辈的自然有其根基,并未受到多少动摇。尤其是其中骑墙看风的不少官员都未曾有过变动。
要说新晋有实力的,却要说一说六扇门大总督,宋大人。
宋鸥大总督这一回算是风风光光,差点大葬却又未葬,还接连两回接受皇上表彰。赞他忠公体国,还赐了他奖励。自然是被众官员看好,何况他昨夜表现,体现出了狠角色的一面,登时有不少人看涨,纷纷前来祝贺。
宋鸥接受众多大小官员的祝贺,喝的红光满面,然而开心之余又有点迷糊‘我有这么牛来着’,然后一被夸得多了几句,就觉得‘我果然就是这么牛’。再后来听得众人谀词如潮,登时觉得不对劲。
他宋鸥可是见过大场面的男人了。哪怕是大场面没见过多少,小场面总还见过一些。小场面见得不多,那起码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宋某人这辈子可都没有交过好运呐。小时候读书开始就被嫌弃读不好,后来习武更糟糕,交朋结友也被看不上,谈婚论嫁又没什么好对象。果不其然长大以后文不成武不就,朋友没几个,婚约是买卖。
好容易去年来了几个得力的部下,这里头还有一个明门庆。这运气能算得上是好?
如今突然有好运临门,怕不是冲撞了什么煞神还是交了华盖,过几日就要还回去。这本来就不是自己的运气,还了也还不怕。怕就怕这不但是要还,还得要算利息。搞不好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
一念及此,宋鸥登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造次,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只知道‘嗯嗯,谢谢’地回应了。想着回去之后可不能就此睡下,要让渣痞多请几个法师来扫扫晦。
众人见他莫测高深,登时觉得此人果然不能小看。莫非以往的窝囊都是装出来的?
其实如果宋鸥仔细注意,当知道这里头但凡是重要些的各系人物,一双双眼睛所关注的,并不是他宋鸥。
更多的,还是在站在他背后的宋家玉郎,宋螭身上。
宋鸥的确是重新有了些光彩,但也没到让人如此在意的地步。
得以自建一卫,扩充武备,算得上是极为实质,也令人钦羡的奖赏。但在君王侧和麒麟卫两家眼中实算不得什么玩意儿。
君王侧拢天下密探,监测百官乃至武林大小事。谁也不知道他们手里究竟有多少牌。光看明面上或觉得阵容不坚强,实力不充足,然而谁也不知这是否他们正想要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