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秋季的鄂江市一天就能有四季的变化,一天内的气候变化的极为迅速,有时候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在路上走了一会儿脑袋上就是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直响,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忘带伞了。”望着天空上乌沉沉的乌云,杨平啧了一声,在身上摸了几圈后又将目光转移到身旁的舒来身上,本来这次的走访是和另一个同事一起的,不过舒来在知道走访对象是朱方仁的家属之后,主动跟了过来。
“舒法医,你带伞没?”
舒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车上。”
杨平叹了一口气,认命的继续往上爬。
“对了,舒法医,你认识朱方仁吗?”
法医一般不会走访,这次舒来主动跟来倒是少见,杨平之前就发现了,舒来似乎对这个案子非常的关注,那这关注的对象是朱方仁还是裴昊明呢?
“不认识。”舒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那关注的就不是朱方仁了。
“你之前认识裴昊明吗?”舒来又换了一个问题,“我觉得你似乎对这个案子挺关注的。”
“也不算认识。”舒来听到这里,顿了顿,“之前经手过他父亲的案子,那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我那会儿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没什么精力注意这件事情,然后……”
后面的话,舒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里,杨平就明白了,“你这是觉得愧疚啊。”
杨平看过裴昊明的档案,自然知道他的那个案子,昨天看裴昊明哭成那样,也难免的升起一丝同情。
“他挺可怜的。”杨平对此感叹。
“是的,所以这边我有点放不下。”舒来叹了口气。
杨平可没有舒来那么多的情绪,心底那丝同情都无法压过对头顶乌压压的乌云产生的焦虑,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下雨。
“别墅到底还有多远啊。”杨平抬头看天,脚步都不自觉的快了一些,“我感觉快下雨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非得淋个透湿。”
舒来拿出手机看了眼导航,对着前面的小道比划了一阵,“在山顶,我们才只走了一半,可能还要再走个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杨平看了眼天空乌压压的乌云,“看来得淋了。”
说着他走了几步,又低头看了眼脚下的泥土地,照理说他们是不用这样徒步爬上山的,鸡公山上修了路,足够车开上去,只不过那都是针对别墅区居民,外来车辆都是不允许入内。
市局里的人最近人手不足,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用,几乎所有人都派了出去,警车更是不够用,末了舒来开得自己车,结果就被门卫给拦在了外面。
气喘吁吁的爬了一会儿,杨平喘了好几口气。
“我说今天就是倒霉,早知道就和人换换,开警车出来,也比这样爬山来得好。”杨平爬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抱怨起来。
“年轻人要多运动。”舒来大步走在前面。
“我这几天天天在外面跑,我每天都能跑个三四万步,前几天还通宵,我身体实在是吃不消……走平地就算了,还要爬山,真是要命。”杨平撑住一旁的树干,“难怪市局招不到人,这样太折腾人了。”
“就当登山运动,顺便呼吸新鲜空气。”舒来安慰道。
“这那是登山运动,马上就得淋雨了。”杨平手指一指天空,“那我们走大马路不行吗?”
也不是杨平矫情,比起大路,这山里修的给行人走的小路是全鹅卵石做的,走个几步还好,走多了,脚底凹凸不平,顶着十分难受。
“大马路都绕几圈了,我们走上去天都黑了,再说这边本来也是修给居民锻炼的路。”舒来踩了踩脚底的鹅卵石小道,“快了,还有2公里,十几分钟就能到了。”
杨平垂头长叹一口气,认命的继续往上走。
舒来也不停的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两人正聊着,就听到头顶一道白光闪过,轰隆一声,整个天立马黑了下来。
“得了。”杨平一拍手掌,闭上眼,“大暴雨要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从头顶横劈而过。
出来办事就怕这种恶劣天气,要是处在闹市区附近有个什么商城咖啡厅还好,还能够厚着脸皮进去躲躲,眼下四周清一色的景观树,树干笔直树冠修成圆形这挡雨能力基本等于没有,再往四周一看,连个人毛房顶都没有,躲雨都不知道往哪儿躲。
“我们等会儿走快一点,找棵大一点的树,躲会儿雨。”舒来提议道。
“往树下躲雨,你不怕这雷劈头上啊。”杨平往一旁走去,想走到大马路上,躲开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树枝。
还没走几步,只听见。
——轰隆一阵音浪从头顶的云层漾开,一颗豆大的水滴滴在杨平的头上,杨平心中‘咯噔’一声,还没等他迈出的一步踏再地面上,劈里啪啦的雨点子就落了下来,直接将他淋了个透湿。
这会儿,杨平也不管什么打雷不打雷了,捂着脑袋就往树荫下跑,本来泥面就不怎么干燥,沾水之后就像是上了层油面,他脚底往泥面一踏,直接滑了出去,连带着人都跟着溜了出去。
杨平脑中一白,只发出了‘啊’的一声呼喊。
舒来被吓了一跳,转身冲了过来,跟着他往下滑。
虽说鸡公山不高,可这坡度倒不小,杨平一路滚下去速度是越来越快,其间鼓出的泥土包是把杨平撞的个七荤八素,还灌了一嘴的泥浆,山上的景观树中间留的间距极大,杨平手脚都撞了几圈,除了缓冲点速度,持续的滚出了好长一段,直到脑袋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杨平头都是晕的,耳朵嗡嗡作响,干呕了好几下才在舒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舒来不敢随便下手,搀扶着杨平坐到一边。
杨平摆了摆手,撑着头努力去缓解那种眩晕感,过了好一会儿,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才从他的大脑里褪去,不再是那么的作呕。
“我们回去吧。”经过这么一出,舒来也觉得不该继续待下去了,他捏住了杨平的手臂,“你还能动吗?”
杨平点点头,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外挪,在这种狂风暴雨的时候下山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是杨平显然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才往前走了几步,杨平就感觉到脚下踩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在这种泥地里突然踩到这么个软绵绵的东西,既不像是泥巴,又不想是塑料袋,杨平头皮一下就炸开了,他感到手臂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是不是踩到了蛇了?”杨平不敢动了,脚下的东西还颇有弹性,像是某种肉类的触感。
“蛇?这种天气还有蛇?”这雨下得太大,打得舒来眼皮都睁不开。
“你要不看看?”杨平有些不放心,往后退了一步。
舒来一只手挡在眼前,隔开了点雨滴,算是给自己隔出了块空区,能看清眼前的场景。
他弯下腰,照着杨平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被暴雨冲刷的泥土面上露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粗粗一看像是个塑料袋。
“好像是个塑料袋?”
“塑料袋?装的什么东西这么软啊。”杨平想起刚才脚下踩到的那个触感就觉得头皮发麻。
舒来也觉得这地方出现塑料袋有点怪,而且这袋子看起来还挺鼓的,里面像是装了什么东西,然后被埋在了下面。
于是他伸手捏住塑料袋拽了一下,这一拽还没能把袋子从泥巴里面拽出来,滑溜溜软绵绵的触感让舒来感觉手指都是麻麻的。
“怎么样?”杨平撑着腰,慢慢的蹲了下来,也伸手抓了一下。
“你可别乱动,到时候又搞个二次伤害。”舒来制止了他的动作,说完又伸手扯了一下塑料袋。
他这一扯就扯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一块发灰的东西。
而随着这道被扯出的口子,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烂味道弥漫出来,这股味道似乎是被闷久了,哪怕是这种倾盆大雨都不能完全掩盖下去。
舒来停了下来,抬起头慢慢和杨平对上了视线。
一道一道的惊雷从头顶炸响,杨平想起刚才自己手指触碰到的触感,心脏砰砰砰的跳动着,弄得他十分心慌。
这一次,两人一手扯着口子的一边,慢慢拉开了。
一道闪电猛然闪过,照亮了眼前的场景,而被扯开的塑料袋终于露出了其中包裹的东西。
那是一张……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脸。
*哭得稀里哗啦的裴昊明,当晚回去就发起了高烧。
可怜张怀钦到家一口热水都没喝上,就把人拖到下面的小诊所打针,这来来回回折腾一圈,再回家又是敷毛巾擦身体,好不容易把温度降下去,张怀钦一扫窗户,外面的天都亮了。
望着床上呼呼大睡的裴昊明,张怀钦叹了一口气,“我亲妈都没你这么折腾。”
来回折腾一圈,一宿没睡,铁打的身体都会觉得累,张怀钦靠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会儿,结果这眼睛刚一闭,就睡着了。
意识在雾沉沉的混沌中转了一圈,忽的插入一道尖锐的闹铃声,张怀钦整个身体猛得一震,弹了起来。
他睁开眼,眼前还雾蒙蒙的一片,眨了好几下眼才找回清晰的视野,连同听觉慢慢的回归到身体上,找到了惊醒他的声源。
他的手机正不断的发出声响并震动着,有人在给他打电话。
张怀钦摇摇晃晃的走过去,看了眼屏幕,是舒来打来的电话。
一般而言,舒来打来的电话,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张怀钦接通了电话。
“我们在鄂江市南郊鸡公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