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昊明笑了，他笑得呛进一口烟雾，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眼眶通红，“你觉得我能够放过他吗?
张怀钦突然庆幸，朱方仁被杀了。
朱方仁前妻提供的流水账单经过分析对比，发现了几处大额资金的流入，其中有一笔就是苏御的汇款，苏御最后汇款给朱方仁账户的时间是他在上船前，也是1个月前，这笔钱在汇入不久后就被朱方仁分批取出、汇走，经手过很多张银行卡，这似乎是朱方仁曾经的常用做法，中间间隔时间很短，而朱方仁死亡时间是在7天前.
23天内，能够花掉三百万吗？那这笔钱以及从前的钱从朱方仁手中，去了哪里？
现在朱方仁死了，真正的死无对证。
尸体的尸检结果也及时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朱方仁‘隐姓埋名’骗保的这些年日子过得挺不错，一点都没有身为黑户应有的待遇，体态圆润，就算是尸体烂了七天还有残留着一层脂肪层，看样子生前伙食还挺不错的。
“会不会是有人帮助朱方仁藏匿？”张怀钦猜测，在如今电子眼遍布的年代，一个人躲躲藏藏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朱权车祸的保险金打到朱方仁前妻的帐户上。”张怀钦看向杨平，“前妻有交代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她交代了，这笔保险金的用处，大部分被用来填补昊曼公司破产的漏洞。”杨平回答，“还有一部分作为前妻开办美容医院的启动资金，不过她的美容医院最近注销了营业执照，似乎是经营不善破产了。”
“有查过前妻的帐户流水吗？”朱方仁的案件牵扯最多的就是经济、资金上的往来，张怀钦自然而然的就想到这一点上。
“查了，像她这种个体户流水资金很杂，彻底查清楚需要点时间，不过倒是查到了一点东西，最近2年，她不停的往一个帐户的汇款，金额都还挺大的。”杨平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抱怨了一句，“估计今晚还得通宵继续查。”
“帐户的主人是谁？”张怀钦接着往下问。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杨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开户人是朱权。”
市局一晚上不知道唤醒多少政府部门和银行，一个个去查找街头的电子眼监控，抑或是银行ATM取款机前的监控。
“我一晚上看监控都要看吐了。”杨平眨眨眼，满眼的红血丝，“还真拍到了一次朱方仁的正脸，半个月前他用朱权的银行卡在ATM机上取款。”
朱方仁的前妻给他打款，他有用自己弟弟的银行卡取款。
绕了一圈，又绕回到朱家双胞胎兄弟身上。
张怀钦呼了一口气，他知道案件的突破口就在这里了。
“搜了朱方仁前妻的家没。”
“正在搜。”杨平摸了摸脸，“技术部门现在还在鸡公山朱方仁的别墅里，最快的话今晚或者明天就能有结果。”
“啊……终于有了头绪……”张怀钦长舒一口气，“到时候抓到凶手，还得审审，看他和苏御的关系。”
“如果找到凶手。”裴昊明一条手臂搭在张怀钦的肩膀上，“我一定要问问他干掉朱方仁的具体过程，我听着心里也能舒服点。”
张怀钦看着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左右调查对比都需要时间，张怀钦算是得了空闲，请了半天的假，让裴昊明去见见他的妹妹。
张怀钦看得出来，裴昊明还是很在乎自己这个妹妹，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羞于去见自己的妹妹。
“你远远看一眼也成，免得总提到你妹妹就是唉声叹气。”张怀钦如此劝道。
裴昊明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自己的妹妹。
裴昊明的妹妹叫裴舒曼，是作为附加资料出现在裴昊明的档案袋里，但记录的也只不过是寥寥几句。
“舒曼在我入狱后过得好吗？”裴昊明突然问了一句。
这突然的问题问得张怀钦都是一愣。
“我的意思是……”裴昊明低下头，说得比较含糊，“我坐了3年牢，你是警察，应该知道的情况会比我多一点。”
张怀钦确实知道裴舒曼的近况，不过那也不多。
“过得还不错。”张怀钦沉默了几秒，在思考有些东西需不需要告诉他。
“怎么了？”裴昊明迅速捕捉到他这一瞬的停顿，“我妹妹她干了什么？找了一个渣男还是被人欺骗感情了？”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张怀钦舔了舔嘴唇，“感情史这种东西谁查得到，就是辍学了，没去国外上学。”
裴昊明静止了，他保持着扭头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张怀钦，随即呼哧呼哧的猛吸了几口气，“辍学了？她是钱不够了还是怎么样了，我当时入狱之前卖了不少东西，明明存了足够的钱，她怎么就给我辍学了？”
眼见着裴昊明整个人都炸了起来，张怀钦连忙伸手安抚。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指不定她就找到更好的去处，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去了。”
“实现个屁！”裴昊明大骂出声，“学都不上了，能实现个什么梦想？”
裴昊明炸的厉害，俨然是忘记了初衷，打了一个出租车就直冲裴舒曼现在的住所，所幸裴舒曼换了个身份证，上面的地址经过变更，确定了现在的住所，不然裴昊明还真不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妹妹。
张怀钦觉得这样气势汹汹的冲上门找人，很有可能会激发矛盾，一路上都在劝裴昊明冷静一点。
说来也是巧，刚下出租车，裴昊明就和迎面走来的裴舒曼撞了个正着。
彼时，张怀钦正在轻声安抚裴昊明，好不容易看到他面部表情软化了一点，能够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就看到他抬起头往对面看了一眼，就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拦在了一个年轻女孩的面前。
“你为什么辍学，不知道学医很难吗?半途而废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系列变故来得太快，张怀钦拦都拦不住，眼见着那个年轻女孩似乎是愣了一下。
一时间，气氛十分的尴尬。
张怀钦没有兄弟姐妹自然是无法明白当哥哥的心情，更是对裴昊明这种‘突兀’的行为感到非常的不理解。
张怀钦隐有预感，接下来将会面对的一个吵架的场景。
然而，他只听到一句女声说了句。
“哥，你怎么出来了？”
这句话放在不同语境都会有不同的涵义，至少放在现在这个环境，绝对不会是一句好话。
刚才还炸开狠不得直冲上云霄的裴昊明整个人都泄了气，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被裴舒曼的这句话伤得不轻。
“哥！”裴舒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伸手扶住了裴昊明，“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裴昊明声音都嘶哑了，都带上了哭音。
“我就是……就是……太以外了。”裴舒曼抓住他的手，“你怎么出来都不和我说一声？”
裴昊明说到这里也哑了声。
难怪没人接他，张怀钦当时还有点同情裴昊明，合着他出狱的时候就没和自己家人说，那每天自哀自怜什么，简直矫情。
“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翻案，我以为你出国了，不想麻烦你，给你丢脸……”裴昊明在面对自己的妹妹时，完全扭转了从前的表现，变得敏感而又自卑。
“想什么呢？”裴舒曼叹了口气，“你说翻案，你现在翻案了？”
“是的。”说到这里，裴昊明脸上终于是带上了一丝笑，“我翻案了。”
裴舒曼睁大了眼，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了裴昊明身上，叫了几声，就呜呜的哭了出来。
“我就……我就知道。”
张怀钦站在一旁，看着兄妹两人抱头痛哭，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碍风景的盆栽，杵哪儿都觉得多余。
所幸裴昊明和裴舒曼没说多久，裴舒曼很快就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哥，他是谁？”
终于找回一丝存在感的张怀钦往前走了一步，刚才注意力都集中在裴昊明身上，都没仔细看过裴舒曼的长相，结果仔细看了一眼，张怀钦发现，裴昊明的妹妹还挺好看的，以裴昊明的皮相，裴舒曼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
不过面对漂亮的异性，张怀钦还是感到了紧张。
他正想着该怎么自我介绍时，裴昊明就开了口，“张怀钦，他是我假释期间的代理人，人挺不错的，这段时间很照顾我。”
张怀钦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裴舒曼站直了身体，对着他鞠了一躬，笑了一下。
“谢谢您对我哥哥的照顾。”
张怀钦都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还没回话，裴舒曼就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她的重点还是在自己的哥哥身上，“哥，你现在住哪里？”
“住他家。”裴昊明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家不是因为爸爸入狱进行清算过，我现在名下哪有房子。”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自己的房子都没有，怎么结婚？”裴舒曼皱起眉，“赔偿金多少？”
“啊？”裴昊明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她说的是翻案后的赔偿金，“我不太清楚，局里说是要我上诉。”
“行吧。”裴舒曼叹了口气，“我就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裴昊明双手抱胸，他倒想看看自己妹妹所谓的早有准备是什么？
“看这里！”裴舒曼反手从身后掏出了一把钥匙，两根手指捏着在裴昊明面前晃了晃，“6栋3008，送给你。”
“这……什么玩意？”裴昊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房子啊。”裴舒曼反手指向自己背后，扬着下巴，脸上的笑都要咧到天上去了，“就这小区，你要想看，现在就进去看一眼，房产证还没办，就等你出狱去办了。”
“房子有一百平，三室一厅两卫，你结婚生孩子应该是够用了。”裴舒曼掰着手指头算，“就是现在房子都是精装修，你要是对装修不满意就扒了重装，不过这部分钱我可不出了。”
“你钱哪来的。”裴昊明打断嘴里絮絮叨叨念叨着的裴舒曼，两眼通红，“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裴舒曼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怎么了，我钱都来路正当的很。”
裴昊明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胸口的怒火。
“那你和我说清楚，钱怎么来的？”
裴舒曼张了张嘴，余光扫到张怀钦，又合上了。
“现在不方便说。”
“怎么不方便了？”裴昊明情绪激动，“裴舒曼！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了，你辍学后都干了什么？一项一项的给我说清楚。”
眼看着兄妹两人就要吵起来，张怀钦哎哎的叫了几声，上前去拦，刚拦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怎么所有事都喜欢攥一起来？”
因为手头好几个案子没结，张怀钦根本不敢不接电话，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发现是杨平打过来的，更是不能挂，只能匀出一点注意力在争吵的兄妹身上，接起了电话。
“张副，你在哪儿？”杨平声线沉沉，“裴昊明在你身边吗？”
张怀钦扫了一眼裴昊明，他正和裴舒曼争的脸红脖子粗，根本分不出精力理会这边。
“他在和他妹妹吵架，应该没时间接电话。”
“那正好。”杨平语气沉了沉，“您现在走到一边，走到一个裴昊明听不到我们说话声音的距离。”
张怀钦看了一眼裴昊明，捂着手机走到一边，“怎么了？”
“技术部门那边调查结果出来了，你记不记得从鸡公山湖里掏出的行李箱？”
张怀钦：“记得。”
“里面有把菜刀，这个菜刀比较特殊，它是个进口品牌，有自己的编码。”杨平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卖这个牌子菜刀的超市鄂江市只有2家，而这2家都是实行会员制，刷的卡会和银行卡绑定在一起，我们通过这个编码找到了当时付款的银行卡。”
“银行卡的开户人，就是裴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