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来死了。
“你还好吗?”杨平推了推他的肩膀。
“……啊?”张怀钦慢慢的转过了头,脖子咔嚓咔嚓作响,“什么……好?”
杨平没有说话,他看着张怀钦,心情复杂。
不是张怀钦不想要好好回话,而是他现在脑子想得厉害,听到什么都是嗡嗡嗡的响,连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满心的也只是一个想法。
“……怎么就死了呢?”
舒来是被割断了喉咙,张怀钦从抵达现场到报警,都没敢踏进那个房门一步。
舒来在他人生中占据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但凡踏进一步看到他的尸体,就会感到头晕眼花,耳中轰鸣。
“你回去休息吧。”杨平提议,“你现在的状态不对。”
“休息?”张怀钦终于听清了一句,“我现在不能回去休息!”
“说说来龙去脉。”杨平叹气,“你是怎么大半夜跑到舒来家门口来得。”
“我接到裴昊明的电话。”张怀钦捂住耳朵,努力抵抗那种嗡嗡声,“他说他跟踪他的妹妹找到了这里,让我过来帮忙。”
提到裴昊明,张怀钦才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裴昊明,裴昊明呢?他比我先到应该更清楚……”
他顿住了,不远处两个刑警掰着裴昊明的手臂按在他的背后,就这么推着他往电梯间走,从张怀钦的面前走过。
裴昊明一直都低着头,就这么走了过去。
张怀钦看了一眼,下意识的就要起身追上去,被杨平按着坐到一边。
“他现在是第一嫌疑人。”杨平说道,“我们到现场的时候,他就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不可能,他不会杀舒来。”张怀强迅速反驳,“他没有那个动机。”
“可他出现在了第一案发现场。”杨平面无表情的叙述这个事实,目光却转了一圈落在屋内,面上透露出一丝痛苦来,“就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做。”
张怀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说裴昊明杀了舒来,只是有嫌疑。”杨平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你真的不考虑回去休息吗?你脸色不怎么好。”
张怀钦扫了眼屋内,不少人都在进进出出,他还想再努力一次,于是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蹲了太久导致猛然站起后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张怀钦撑在墙壁上,慢悠悠的往走廊尽头的大门走。
在穿好防护服带上手套后,张怀钦向屋内走去,尸体并没有被收走,而昨晚仿佛被蒙蔽了的嗅觉在这一瞬间回归,浓郁的血腥气扑涌而来,他看到了被翻过面放在担架上的舒来。
他闭着眼,脸色灰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大片大片的血迹粘黏在他的脖颈、胸口、脸上。
张怀钦比昨晚更真切的感到了他的死亡。
然后,他感到了眩晕,感到了窒息,戴在脸上的口罩仿若成了一双无形的双手,狠狠的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喘不上气了。
杨平是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连拖带拽的把张怀钦从屋里拖了出来。
“你还是回去吧。”
他蹲在一旁给张怀钦扇风,“我怕你等会儿在里面厥过去。”
张怀钦躺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看着工作是无法进行下去了。
“我回去休息一阵,你这边有什么线索就和我说。”
他确实被折腾的身心疲惫,甚至都有了些心理阴影。
而就在他站起身的时候,面前站着的一个人却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为之一震。
张怀钦慢慢的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女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屋内,张怀钦看到她就心里‘咯噔’一声,伸手把人一拦冲着身后大吼。
“愣着干什么?快收拾!”
一群人连忙给担架上的尸体套袋子。
“你别拦我,怀钦。”女人红着眼,两只手扒在他的手臂上,“让我看他一眼,好吗?”
张怀钦根本就无法拒绝她这个要求,但还是抬着手臂拦住。
“嫂子,你现在先别看。”
“我就要看!他是我老公我为什么不能看!”女人叫了起来,弯腰就从张怀钦手臂下钻了过去,几个人都没能拦下,冲了进去。
只是一眼,她只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嚎,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一旁的医护人员派上了用场,几个人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她往担架上推。
看到这一幕,张怀钦一肚子的火就上来了,“谁报的信,这是谁报的信?”
他怒吼出后,又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膝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经过这么一出,张怀钦也没有了回去休息的心思,舒来的尸体被清走后,他状态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的抽搐了。
只是现在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不少,张怀钦将情绪收拾好后投入了现场调查。
舒来是被人割开了喉咙,地面上留下了大片的血迹,张怀钦因为没有跨入屋内,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舒来一半的身体在客厅,另一半在厨房里,而厨房和客厅都被打通做了一个开放式的厨房这也导致张怀钦第一眼看过去以为舒来是倒在客厅里。
地面上的血迹一直从门口蔓延到了厨房,拉出了很长的一条血路。
张怀钦拍了几张照片,固定住线索,他当时没有进入房间反倒是个正确的举动,至少避免了现场再一次的被破坏。
证据固定、线索收集后,就会进入漫长的走访和线索分析的周期,这会持续很长时间。
可张怀钦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张妮死亡时的心急如焚再次出现,令他坐立难安,而这一次,他显然已经没有了上次的耐心,近乎疯魔的又想到了‘入戏’。
可裴昊明现在不在身边,他又能找谁‘入戏’?他想来想去,一个人的名字突然冲进了他的脑海——杜若青。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过了3天吗?”杜若青撑着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就不能学学自主思考吗?”
“舒来死了。”
舒来在市局的时间很长,在杜若青那段短暂的顾问时光,恰好也处于他的职业生涯之中,也就导致了杜若青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停顿了一阵,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犹如流水般迅速退去。
“啊……这,人生无常。”杜若青也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只不过这种常态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显露出来,总带着一点刻薄的涵义来。
“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杜若青叹口气。
“如果是自然死亡我还会找你吗?”张怀钦红着眼。
“好吧……你是要哭吗?”杜若青看他眼眶通红,攥着包纸放到张怀钦面前,颇为无奈,“你可别哭吧,说吧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张怀钦:“‘入戏’,我要‘入戏’。”
“裴昊明和你说过这件事?”杜若青诧异,“原理也和你说了吗?”
“说了,还包括觉得你因为研究变得精神不正常的事情。”张怀钦毫不犹豫的把裴昊明给卖了。
杜若青:“……”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钻了牛角尖。”杜若青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等裴昊明出来就和他秋后算账的意思,“但是人总会犯错不是?对了,说起裴昊明,‘入戏’这种事情你不是先找他吗?”
说着杜若青眉毛一挑,脸上勾出一丝笑来。
“难不成他又犯事了?”
“他在案发现场。”张怀钦回答,“就坐在距离舒来不远的沙发上。”
“……他是脑子进水了吗?”杜若青拍了拍手,“不要和别人说我教过这种学生。”
“我觉得凶手不是他。”张怀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发现舒来尸体前,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跟踪了他的妹妹。”
张怀钦大概介绍了一番当时的情况。
“你觉得是他妹妹杀了舒来。”杜若青一句话点出重点。
张怀钦舔了舔嘴唇没有说话,“我是这么觉得。”
“裴昊明那边说什么没,审讯的时候。”杜若青询问。
“因为避让规则,我们不被允许进入审讯室。”张怀钦叹气,“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按照我对裴昊明的了解,再加上他之前的做法,如果真的是他妹妹杀人,我觉得他最后会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扛下来。”杜若青扬眉,“要不他坐沙发上干什么?说不定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让你逮第一现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很糟糕了。”张怀钦按住头,“我和同事在现场收集了不少证据,至少现在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然后听那边物业说了,昨晚因为电路检修,有两个小时,小区被断了电。”
“摄像头也被断电了?”杜若青问。
“这个小区是还建小区有地方设计不规范,监控系统没有备用电源,电梯用的备用电源还能支撑用一个小时。”张怀钦又感觉到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所以,这个‘妹妹’很可能是做好了准备。”杜若青手指动了动,“舒来为什么要放她进去?”
“因为早年舒来经手过裴昊明的案子,对他们家可能有点愧疚。”
出于愧疚看到受害者家属上门,以为是寻求帮助,就打开了门,可没想到放进来的不是羊,却是一只狼。
“走吧。”杜若青站了起来,“去现场,现在可不知道裴昊明那个傻X会乱说什么,我们的时间很紧。”
“‘入戏’吗?”张怀钦跟在他身后。
“对,虽说裴昊明的到场能隐瞒一些事情,但肯定会对‘凶手’造成惊吓。”杜若青说完,眉头皱了起来,“就是不知道裴昊明到达的时间点,是在舒来被杀之前,还是被杀之后,而他又在里面具体做了什么?”
张怀钦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时间意味着裴昊明是隐瞒,还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