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钦在路上大概把现场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
“等会儿到现场，我们走一遍看看。”杜若青提议。
张怀钦在杜若青面前就安静规矩的多，达成共识后就不再说话，转头专心开车。
这个时间点，路上没什么车，张怀钦一心系在舒来的案子上面，难免有点心不在焉，车速就自然而然的上来了，直到后座传来了一句。
“你车是不是开得有点快？”
张怀钦这才回过神看了一眼仪表盘，发现车速都飙到一百码了，他连忙踩了刹车把车速降下来。
“你这样不行啊。”杜若青伸手拍了拍他座椅的右侧，“开车注意力不集中，你是想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对不起。”张怀钦连连道歉，“我刚刚出神了。”
“说会儿话吧，也好集中注意力。”杜若青解开安全带往前坐了一点，趴在前座的靠背上，做了一个十分危险的示范，“你和裴昊明关系不错，‘入戏’的原理都告诉你了。”
“不仅这个，还有你‘通风报信’的事情，我这无形中还被你们发了好人卡。”提起这个，张怀钦就觉得啼笑皆非。
“这他也和你说了？”杜若青笑了，“看来你们关系是真不错。”
“我之前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差，没想到其实还不错？”张怀钦说。
“毕竟也是带了几年的学生，养狗也养出感情了，就是有时候还没狗听话，总要人帮忙擦屁股有点烦。”杜若青抱怨几句。
话听起来是抱怨，但语气也没多少抱怨的意思，听着还觉得很轻快。
张怀钦突然羡慕裴昊明有这么一个老师，嘴毒是归毒一点，人意外的还不错。
“他还和你说什么没？说我什么没？”杜若青又问。
看来重点是说他什么没，张怀钦想了想，“也没说什么，不过我觉得裴昊明应该挺崇拜你的，家里公司的商标都是让你设计。”
“臭小子就是嘴硬。”杜若青暗骂一声，“说实话，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在当时那一届‘入戏’效果是最好的，不过就是经验不足，最后出来的效果不是很好，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了‘经验’？”
“坐了几年牢，也是会有点‘经验’”张怀钦点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过比‘经验’你应该比他更优秀。”杜若青话题一转，谈话的重点就落在张怀钦的身上，一双眼盯着张怀钦，像是有些兴奋“等会儿‘入戏’我还挺期待你的表现。”
“别。”张怀钦连连拒绝，“别把我当您课题研究的对象。”
两人一路聊天，很快就开到了舒来家的楼栋下，张怀钦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就和杜若青一起上了电梯。
现场还有其他的刑警，有过上次裴昊明的‘入戏’经历，这一次提出这个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准许。
杜若青换上了防护服，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们走一圈？”
穿成这样行动其实并不方便，走路都有点迟缓，张怀钦跟在杜若青面前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又停在了厨房前。
这时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舒来的尸体身上有好几刀，其中致命伤口在脖子上，被割喉之后一路挣扎着跑到了厨房，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张怀钦大概叙述了一遍。
“舒来是在这里被割喉。”杜若青绕了圈站在门口的鞋柜旁，手指指了指鞋柜，鞋柜上喷了不少血。
杜若青转过身面对着鞋柜半蹲下来随着鞋柜上的血迹确定自己蹲下的程度，随后伸手在鞋柜里勾了一下，勾出个带血的鞋套袋，“应该是给客人找鞋套时被割的喉。”
他站了起来顺着血迹走，绕着客厅走了半圈又走到了厨房，停了下来，他仔细看了眼地下的血迹，这里和前面喷射的血迹不同，这一块干涸的血迹有擦拭的痕迹。
而在血迹的尽头用白笔画出了人形的轮廓。
“舒来倒下的时候是朝向厨房。似乎还爬行了一段。”杜若青低头沉思，思考一阵后转过头，“我们可以开始了。”
杜若青大概和他讲述了舒来最后的‘躲闪’道路，“我不知道凶手用得是什么刀具，那些东西都太危险了，就用梳子代替。”
“哦。”张怀钦点头，站在鞋柜前，“那我开始跑?”
“跑什么？”杜若青拉下口罩一脸莫名，“这次你当凶手。”
“我……我不行。”张怀钦连忙拒绝，“我没经验。”
“让你当舒来，你试试行不行？”杜若青也不勉强他，双手抱胸，“你先站着试试，酝酿酝酿，能不能进入那个状态？”
张怀钦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但还是蹲了下来，就像前几次那样去寻找感觉，张怀钦发现自己找这种感觉的时候‘入戏’都挺快，往往很快就能进入角色。
但是这一次，他在低头的时候看到了鞋柜上的一个合照，舒来半抱着他的妻子，微笑着面对着镜头，玻璃镜框上溅上了几滴血。
于是他突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他站在门外，走廊尽头的防盗门半掩着，张怀钦听着手机铃声，伸手就要推开这扇门。
他又看到了，血，到处都是血。
——啪张怀钦猛得回神，脸上就被人打了一下。
“我说你不行吧。”杜若青狠掐了一下他的脸，“突然就倒地抽搐。”
张怀钦摇头，在杜若青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我……有点心理阴影。”
“就说了让你当凶手。”杜若青把梳子往他手里一塞，“你看你不行吧。”
张怀钦也没想到自己的心理阴影会这么大，甚至能够影响他的思维。
“看你这个状态，我不太建议你进行‘入戏’。”杜若青并不是很赞成的看着他，“你可以等证据收集齐全。”
“可我等不了了。”张怀钦垂下头，他的脑袋抽抽的发痛，“我现在晚上基本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全是那副画面。”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张妮那边爬出来，又挣扎着掉进了更大的黑洞，张怀钦头疼欲裂之余还能自嘲似的笑笑，再这样下去身边还能留多少人？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
“你要看心理医生啊。”杜若青这么说着，他仔细的看了一眼张怀钦，还是妥协的竖起一根手指，“就再来一次，不行就算了。”
张怀钦点头，他也是第一次切入凶手的视角，杜若青则‘扮演’舒来蹲在鞋柜前，张怀钦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梳子比划了一阵，一比划，不是位置找不对就是动作太慢，总而言之一点都不专业。
“你这样不行。”杜若青捏住了梳子，“这样吧，你把我想成林曜，你现在好不容易把进了我的房子，手里拿刀捅我。”
说完，他比划似的在自己脖子来回划拉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杜若青这个动作有些夸张，似乎是带着故意逗笑他的想法来，张怀钦看了一会儿，心情确实变好了一些。
“……谢谢。”
“放轻松。”杜若青转过身，将后背对着他，“你要引导出内心阴暗面。”
“阴暗面？”
“对，人不可能只有一面，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自然也有，你现在就需要学会适当的把坏的一面放出来，就像你当时面对林曜，总会有干死他的想法吧。”杜若青说得很直白，“凶手会这么准备去杀死舒来，我想他八成对舒来‘恶意’很深。”
以张怀钦对舒来的了解，在现如今这个社会之中，很少存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恶意’，大多都是因为鸡毛蒜皮小事争吵时的一时上头。
“你能明白吗？”杜若青轻声引导。
在教学时，杜若青收起了所有的锐角，温柔的不可思议。
张怀钦确实找到了那种感觉，他闭了闭眼开始回想当时被林曜关起来时的心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杜若青的背影感觉又不太一样了。
事实上，这种切入‘凶手’视角和‘被害者’视角的感觉完全不同，身为‘被害者’他完全是被引导着的，而身为‘凶手’，他则是完全的主动。
张怀钦站在杜若青背后，脑中升出了很多的想法。
那些想法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甚至都是可怕的，他把压抑在心中的，曾经对林曜产生的‘恶意’全都释放了出来。
那种黑暗的思想一直都存在，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怀钦偶尔会去想，假如再让他回到那个禁闭的密室他会怎么做？
该怎么做才能收拾干净？
该怎么做才能不被发现？
该怎么做才能才能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张怀钦举起了梳子，他脑袋一空，用余光去扫视周围的环境，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不让血喷到身上，怎么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彻底闭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割喉最快，是的割喉最快。
他伸出了手，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去犹豫，很快的，只是一个念头的闪过，就出手实施了。
张怀钦感觉到手里抓住了一个东西，就这么划了一下。
杜若青跪了下来，他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痛苦的干咳几声，张怀钦开始意识到他这个状态不对劲，可他就无法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他冷冷的望着杜若青跌跌撞撞的往厨房跑去，最后跪倒在地上往那边爬过去。
而这个时候，他心里想得还是要不要上去再补一下。
所有人都被这个变故吓了一跳，冲上来就把张怀钦按住了。
张怀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杜若青被搀扶着站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停的咳嗽，等到气息平缓过来之后，松开手。
“你流血了。”
杜若青的脖子肿起了一条红线，血珠顺着这条红线往外冒，所幸只是一条小口子，流了一点血就凝固起来。
“对不起……”
张怀钦现在隐隐感受到了‘入戏’的可怕。
杜若青挥了挥手，他捂着脖子走进了厨房，声音嘶哑，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舒来为什么最后爬向厨房？”
他经过刚才一出，一个被划破喉咙的人，奔跑都是费力的，而舒来千方百计的爬向厨房又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在厨房里翻了一遍，最后在刀具的支架上抽出了一把刀。
这把刀和其他的菜刀不太一样，刀身特别的薄和细，而在刀刃的位置，沾着一道细细的血线。
杜若青笑了起来。
“原来把凶器藏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