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少卿剑眉微皱,问道:“死者都被掐了下颌骨,未和凶手发生肢体冲突?”
不合常理啊!
之前的几个案子,比如说泉桥河镇里的死者小二,临死前挣扎,就挠到了客栈老板的脸,指甲里留有老板的血肉。
这次的死者都被掐下颌骨了,没反抗吗?
但凡有反抗,指甲缝里大多都会留下血肉等残留物的。
辛槐摇头:“死者本就醉酒,说不定没什么力气反抗呢?也许反抗了,无用,凶手在力量上完全碾压死者。又或者,死者当时已被砸中后脑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颜少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许河帮忙给尸体翻了个面,露出死者血糊糊的后脑勺。
辛槐伸手摸了摸:“颅骨碎裂,凶器……应该是棍棒等坚硬的柱状物体。”
说完,他看向颜少卿,问道:“可以解剖吗?”
颜少卿看了眼一旁的方知县,直接道:“通知家属,让他们签署解剖同意书。”
方知县不解:“颜大人,何为解……剖?”
颜少卿直言道:“就是开膛。”
方知县脸色大变,结巴道:“这这只怕有点难……”
颜少卿却不愿和他多啰嗦:“这事我不管,你解决。”
说完看向辛槐:“动手吧!”
他这般强势,方知县却不敢反驳,只能照办,吩咐人去做这事。
人家是正五品的官,而他只是七品小官,官阶差了这么多,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河又将尸体翻了一个面,正面朝上。
辛槐拿着手术刀,从下颌骨到耻骨上方拉了一条线,露出里头黄白色的脂肪。
然后抓着两边一扯,露出内脏。
“呕”
方知县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就要跑出去去吐,却被颜少卿拽着不让走。
以前在松山时,颜少卿作为钦差大臣,位高权重,强势霸道,一个人说了算,自己的地盘验尸解剖,不需要谁旁观。可如今不行,在别人的地盘,就得需要一个见证人。
仵作地位太低,不够格,知县正好。
被颜少卿强拉着,方知县无法,只能拼命忍着汹涌的呕吐感。
露出内脏后,辛槐直奔胃部而去。
可他在恶心腐臭的胃容物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
只能剖开食道,终于被他发现东西了。
他用镊子夹着一粒圆形的东西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了着。
颜少卿凑近了看:“这是什么?”
辛槐道:“我见死者下颌骨上对称的淤青,便猜测,应该是有人掐着他的下颌骨,往他嘴里塞了什么。果然如此。”
颜少卿剑眉微皱:“你的意思,这是凶手塞的?”
辛槐点头:“应该是。”
若是其他人塞的,死者肯定会吐出来的。
谁忍受得了喉咙里塞了一颗珠子啊?
只有死前,被凶手塞了东西,无法挣扎,无法反抗,才没有吐出来。
颜少卿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又问道:“这是什么珠子?佛珠?”
辛槐摇了摇头:“不像是木制的,质地坚硬,表面光滑,颜色较浅,看着像是骨头打磨而成的,没有穿孔,不是念珠。”
颜少卿一愣:“骨头做的?”
他想了想,又道:“我见过骨头做的佛珠,听说是牛腿骨的,不过,当时我没仔细瞧。但此刻仔细想想,似乎很像。”
辛槐沉默。
骨佛珠?
一直盯着珠子看的颜少卿又道:“这上面……好像有字。”
确实有字,辛槐也看到了。
他将骨珠放清水里洗了洗,洗去外面包裹的消化粘液,拿放大镜仔细看着。见珠子一侧写着“死”字,另一侧写了一个“九”,另外两侧竟然是万字符。
颜少卿没看那两个万字符,只盯着那个数字看着,剑眉微皱,问道:“什么意思?这是死的第九个死者?”
辛槐点了点头:“有可能,但还不能确定。”
颜少卿:“可这不是第七起凶杀案吗?”
辛槐摇头,没说话。
颜少卿又把目光投向两侧的万字符:“这是……”
辛槐轻叹一口气:“这是佛教的标志,万字符。”
颜少卿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骨佛珠?”
辛槐未置可否。
若是佛珠,不都是一串串的吗?
若是一串串的,不是应该有个穿孔吗?
可这颗骨珠没有。
而且,若是佛珠,为何会塞入受害者的食道里?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暗示受害者罪大恶极?
总不会是凶手想告诉他们,他是寺院里的和尚吧?
仵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辛槐面不改色地解剖,看他找到骨珠,看他缝合尸体肚皮,鼓了许久的勇气才道:“这位小哥,你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具尸体?”
他指了指旁边那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许河呵斥道:“这位是大理寺问事辛大人。”
仵作愣了一下,看着辛槐俊美稚嫩青涩的脸。
问事大人?这是什么官?不,这辛大人有十八岁吗?
这么年轻就是官了?
可看他娴熟的开膛技艺,看他高超的验尸技巧,年纪轻轻便是官,也不是没可能……
等缝合完,辛槐抬头看他,问道:“为何要我帮你看尸体?”
仵作挤出笑容笑了笑:“辛大人验尸这般厉害,能不能帮小的看看这具尸体?小的什么都看不出来,捕头那边也是一点线索都无,再查不出什么来,便要送去义庄,那这个案子就悬了。”
辛槐盯着仵作。
二十多岁,个子偏矮,一张娃娃脸,眼睛圆圆,嘴巴圆圆,长得倒是挺讨喜的。
不过,感觉有点憨,方才还和自家知县顶嘴了。
他很少见到下属敢跟上官顶嘴的。
也是,不憨的话,哪会请他看尸体啊?
毕竟,正常人谁忍受得了一个能力更强的人从天而降?
一般情况下,不是都会排斥嫉妒他吗?
可这仵作不但不恼,还找他帮忙。
有意思。
颜少卿开口就要拒绝。
不行,咱辛槐身体不好,才骑了许久的马,如今气还不顺呢!
可辛槐先点头了:“好啊!”
他冲颜少卿笑了笑。
举手之劳的事,就冲仵作这般敬业,帮个忙也无妨。
反正他们还要等死者的小厮来,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