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再看，颜少卿的脸上手上衣衫上沾着不少黑灰和泥，头发也有点乱。看来，颜少卿不止动口了，还动手了。
辛槐盯着他虽然脏污但不掩英俊的脸，拱了拱手，轻轻地道：“大人一心为民，佩服。”
他这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的话。
若不是颜少卿及时赶过来，设置了隔离带，这附近还不知要烧成什么样呢？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呢？
颜少卿轻叹一口气，心中无数话要说，可如今这场合又不方便说，只得点了点头，道：“我大哥找你，过去吧！”
他领着辛槐走向大理寺众人。
见他来了，同僚们纷纷后退，让出地方来。
辛槐走到大颜大人身后，拱手道：“大颜大人。”
大颜大人转头看他，脸色是难得地难看，捏了捏眉骨，低声道：“辛问事，听子清说，你勘查火灾现场很有一手？”
辛槐连忙拱手：“颜大人谬赞了，是懂一些。”
大颜大人脸色凝重地看着他，低声道：“辛问事，你实事求是地勘查，务必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颜少卿插话道：“辛槐，粮仓着火这事不简单，只怕是针对我父亲的。”
有了大颜大人那一句话，辛槐顿时放了心，再次拱手道：“大颜大人，颜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勘查的。”
颜少卿是知道他手段的。
知道还让他来勘查，足可以说明，颜尚书应该没多大问题。
有问题的应该是放火之人。
辛槐小声问道：“大人，能和我简单说一下太平仓的情况吗？”
颜少卿点了点头，介绍道：“太平仓规模较大，储存百万石粮食是没问题的。但往往储存不了这么多。如今秋收的粮食断断续续运来，太平仓账面上有四十万石粮食。”
辛槐：“……”
四十万石？够十万大军吃一个月的了。
颜少卿脸色难看，继续道：“太平仓有主事一名，其他人员加起来百来人是有的。昨夜值班守夜的二十一人，跑出来十八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那群灰头土脸头发枯黄之人。
辛槐心中轻叹一口气。
那些人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是从火场里跑出来的。
难怪哭得这么伤心。
粮仓烧了，这些人就算不是死罪，也免不了重罚。
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颜少卿继续道：“剩下的三人应该被烧死了。”
辛槐问道：“那主事呢？”
颜少卿摇头叹气道：“不见主事，应该在被烧死的那三人中。”
辛槐又问：“知道最先是从哪儿着火的吗？”
颜少卿点了点头：“许河他们来得早，说是最先从北二仓烧起来的。”
辛槐沉默片刻才道：“大人，给我一份太平仓人员名单，一份太平仓平面图。”
颜少卿不知何为平面图，但大概知道应该是太平仓各仓位置图，他从旁边一名大理寺官员手中接过一张纸，递给辛槐：“是不是这个？”
辛槐接过，展开，见上面清清楚楚注明了粮仓的分布位置，点了点头：“大人，正是这个。”
等废墟那边不再冒大浓烟，温度也降了下来，禁军终于拉开栅栏，准备放人进去。颜少卿拉着辛槐就往前头冲，将排在最前面的刑部官员挤得差点摔倒。
差点摔倒的那位刑部官员就要出口骂人，可见挤他的是颜少卿，又不敢骂了，只敢道：“颜寺丞，这太平仓可是户部的，你父亲可是户部尚书，你进去不合适吧？避嫌的道理你不懂吗？”
这话确实没错。颜少卿看了眼辛槐，沉声道：“那好，我不进去，辛问事进去。”
刑部另一位官员盯着脸上蒙着白布的辛槐冷笑道：“他谁啊？蒙着面作甚？是要进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辛槐摘了湿面巾，当着众人的面拧出水来，道：“进入火灾现场，最好蒙着湿布，否则要咳嗽的。”
可那些人并不信他的话，只当他胡说八道。
对这群愚蒙顽固的古代麻瓜，辛槐心中很是无奈，懒得再解释，拱手道：“在下大理寺问事辛槐，见过各位大人。”
见他并不是普通人，之前怼过颜少卿的那位刑部官员语气这才好了些，但仍坚持道：“你也是大理寺的人，不能进去。”
颜少卿阴沉着脸，冷眼看着他：“大人难道不知辛问事可是皇上钦点的问事，任何案子皆可问吗？”
之前在教坊司乘风楼，辛槐第一次听到这话时，是很心虚的。
毕竟，那时是没有这回事的，全靠冯公公唬人的。
可这一回就不一样了。
皇帝钦封的问事官职，还特许一切案子皆可问的权利。
金口玉言，白纸黑字。
那刑部官员一愣。
有这样的事吗？
他身边的葛郎中不情不愿地道：“确实有这事。”
上回在教坊司乘风楼，他就是吃了这个亏。
这话落到辛槐耳中，顿时是又心虚又想笑。看来，这葛郎中到如今都不知道自己曾被冯公公骗了。
颜少卿拿皇帝的旨意一压，刑部的人顿时无可奈何。
颜少卿又喊上在此守卫的金吾卫羽林卫两位小旗，请他们陪同辛槐进去，一是保护辛槐，二是为辛槐接下来的勘查做个见证，以免以后有人拿辛槐是大理寺的人必定会包庇颜尚书这事做文章。
颜少卿拉着辛槐走到一旁，盯着他的眼睛，压着嗓子低声道：“辛槐，有件事……”
辛槐抬头看向颜少卿，见他神色凝重，便知是重要的事，连忙道：“大人请说。”
颜少卿脸色变得阴沉，低声道：“太平仓主事……和我家有点关系……”
辛槐一愣。
有点关系？什么关系？
他正要问清楚，就听不远处的刑部葛郎中冷笑一声：“两位这是在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不会是在串供吧？”
说完，还朝他们走来，阴阳怪气地道：“不介意让我也听听吧？”
颜少卿只能住了嘴，深深地看了眼辛槐。
最后，在守卫的金吾卫军士催促下，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