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错。”慕清颜以为韩致远是在询问自己,手指地面,“一般人走路脚底都是平落地,即使前后脚掌用力有区别,也不会大。可是,看这里,应该是后脚跟踩到了鸡粪,这是脚跟后边缘,几乎是竖起的,应该呈这个姿势。
慕清颜说着站起身,右脚向前勾起,只有脚跟着地,“这样才能留下这种脚印,脚印落地稳,不论是踩中鸡粪,还是踩在菜叶上,都没有打滑痕迹,说明这是他的走路习惯,想必是前脚掌受伤或者有疾不便着地。若是有疾,这便是此人的体貌特征,若是受伤,短时间内也不会痊愈。公子可以继续以此为线索搜寻。”
“我知道。”韩致远起身拍拍手,淡淡的道。
“……”
慕清颜盯着韩致远无语,知道还让她说这么多。
“其实,我想问你的是——”韩致远垂下眼睑,在慕清颜的脚上轻轻一扫,“你的鞋上怎么会沾有与这个脚印留下的同样的东西?”
慕清颜低头看,怕看的不够仔细,又弯下身。
衙役将火把放低,照亮她的双脚。
果然看到在她的鞋子边缘沾着什么东西,不多,如果不是特意看,在这么暗的天色中也不会轻易发现。
可是偏偏被韩致远先看到了。
他刚才蹲身观察菜叶与鸡粪上的脚印同时,也注意到身边的她。
“这是什么?”慕清颜蹲下身,手指在鞋子边缘轻轻抹了一下,东西蹭到了指尖上,“好像是煤灰?”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碰过这种东西?
这双鞋还是慕清颜昨天晚上留宿在韩府的时候才换上的,这整整一天的行径,发生的所有事都历历在目。
再看地上的那片被踩到鞋印的菜叶子,上面果然遗留着同样的灰土,非常稀少,黏在泛黄的菜叶上落成一小片稀疏的灰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虫害所致。
慕清颜用另一根手指蹭了下菜叶,灰点落在指尖,数量稀少,但两指尖作对比,似乎一致。
“这是怎么回事?”慕清颜站起身,盯着两个指尖,有些愣神。
凶手又在陷害她?什么时候动的手?她怎么没有一丝察觉?难道是在她被人从凶院送到渡口时昏迷的路上?难道这脚印也是故意留下的?这心思也太缜密了吧!
“你说呢?”韩致远负手反问。
一个挺拔直立,一个矮瘦迷惑,就好像是位师长在考问自己的学生。
“我不知道。”慕清颜茫然道。
“呵,韩某以为你对什么事都能一点即通,原来也有说不知道的时候。”韩致远转身迈出篱笆,“别忘了鸡。”
慕清颜看了眼身边的死鸡,稍作迟疑,还是俯身拎了起来,“天下之大,问题无数,我怎能事事都清楚明白?若我是百晓通,又岂能不知叔父在……被谁所害?!”
“其实答案很简单。”韩致远止步回过头,看着慕清颜一字字的道,“就是——你从韩府来到这里经过的某处正巧案犯也曾走过。”
言罢,韩致远随手一指,正是跟着慕清颜一起赶来的两个韩府奴仆。
两个奴仆不知所然。
慕清颜拎着鸡,抬步迈过篱笆走过去,命令两个人,“抬脚!”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抬起一只脚。
果然!
两个人的脚上也都沾有煤灰。
“你诈我!”慕清颜抡起手上的花母鸡就想朝背身走开的韩致远丢去。
攥着一把鸡毛的手高高抬起之后,在一众衙役的注目之中,深吸了口气又垂了下来。
因为林家的事与小乞丐的死,她已经活到了临安百姓的风口浪尖,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对这位能替她挡麻烦的韩公子不敬,岂不是更让自己过不去?现在她还要从他身上去追寻叔父的下落,解开案件真相。
不过一点儿小事而已,怎能忍不住?
刚才她确实是被吓愣了,短短的时间里一个接一个的案子发生,让她一有事就首先往案犯的阴谋上去想,倒忽略了最简单的答案。
“韩某也是好心让你松松神,不要绷着一根筋,以后还有更多的事,小心把筋扯断了。”韩致远一边前走,一边道。
慕清颜拎着花母鸡追上去,“你这个办事的,有这样给人松神的么?”
韩致远走出院外,在门口停下,抬手示意所有人听令,“以此院为起点,向北查,最远至定民坊韩府,看谁家有新填充地,傍晚左右刚有煤灰倒入。你们两个!”
韩致远回身朝两个韩家奴仆招手,“给衙役带路,就你们来时经过的地方,有煤灰遗漏之地所指是首要路线。”
“是!”众人领命。
没多时便有结果。
距离丢鸡家向北不远有户人家正在平一口水塘,水塘一丈见方,已经填深一大半。填充物都是废渣,靠南边有一片煤灰。
因为临安刚刚下了几天连阴雨,废渣表面被两天的太阳晒干,可要是翻整,下面被雨水浸入未干透的湿渣子便会暴露出来,很明显这些废渣都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没有人动过。只有那片煤灰是被人新倒的。
水塘位于这户人家的房后,周围被一人高的围墙圈着,只留有一个小门,门口有明显的平车经过的轮痕。
“公子,我们跟着路上的煤灰印痕查到这里。”
杨捕头将韩致远领进小门,指着塘里的那片煤灰道。
韩致远走到塘边,“从那片煤灰的地方向下挖!”
衙役挥舞着从附近人家征来的工具大干起来。
紧邻屋后,平填水塘的人家无疑最先被惊动到。
一个男人带着家小跑来不停的拱手作揖,“差爷,差爷,这是怎么回事?这塘子可是在我家地契上注明的,归我家所有,填充的废渣也是我从街坊那里收集来的,本也不急着用,就这么慢慢的填,都填了快一年了,可没有埋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韩致远注视着已经被挖了个坑的池塘,“让小孩子远离,免得被见不得人的东西吓到。”
“韩公子?您是韩公子?韩公子英明!”那男人跑到韩致远跟前继续拱手,“我家这池塘干干净净,不会……”
“公子!挖到两具男尸!”
男人登时被衙役的喊声噎住,张着嘴巴合不拢。
干活的衙役从坑里抬出两只麻袋,解开口,倒出来两个死人,因为被塞进麻袋里,这两个死尸身上除了血迹之外倒算干净,其中一具少了一只手。
那个男人傻眼了,“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