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慕清颜双手微滞,脑中突然浮现出在艮山那个被她的油桶撞入火海中的假张路,那是唯一一个算得上是被她亲手送上死路的人。
当时,那漫山火海……她迫不得已,在韩致远与凶犯之间,她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而对后者的死,她也曾怕的颤抖。
若是平常,她怎么可能伤人性命?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应该交由大宋律法去宣判,如果只凭自己的善恶之分,自以为主持公道,其实跟无法无天的罪犯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死活不归我管。”慕清颜道。
她倒是想把老黑绑走仔细拷问,可眼下根本没那个能力。在连衙门都被他们控制的地盘,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又能把人绑到哪里?
不过,慕清颜还是又问了声阿奎,“你肯不肯帮我?”
恼意在阿奎眼中转了转,终是忍着散开,“我不会对老黑出手,我气恼他瞒了我这几年,他没信任我,也没亏待我。前途渺茫,你与老黑,我还是选择老黑,老黑他们不倒,我不会把自己送上绝路。”
一句话,为了保命,阿奎不会与老黑撕破脸。
慕清颜摸到老黑的腰带里似乎塞着东西,寻到口子,抽出一块卷成条状的白布帕,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盘花纹印的图案。
“赵愉甲子”,四个居中的盘花体字赫然出现慕清颜眼前。
“你见过吗?”慕清颜将绣帕伸向阿奎。
阿奎蹲下身,看了几眼,“好像前不久老黑曾介绍田家的绣坊做过这种图案的绸布,是谁家定制的刺绣样品吧。”
是样品,又不只是样品而已。
慕清颜见阿奎不认识这个图案,便没多说,将绣帕卷好照原样重新塞入老黑的腰带中。
“你还要翻?”阿奎见慕清颜继续扯开老黑的衣襟,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碰到这个机会,总得找仔细。”
慕清颜将老黑身上的每一处都不放过,衣衫里外翻了个遍,再没找到其他。
“重要的东西他也不会随身带,就像那些数字消息,该毁的也早就烧成灰,总不至于把东西藏在身体里。”
身体?
阿奎的话让慕清颜眼睛一亮,在本打算放弃收手的时候,改变主意。
“你——”阿奎愣愣地看着慕清颜将老黑的内衫扯开,露出一片稀疏的胸毛。
“这个刺青!”
慕清颜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黑的心口,只是想到了口书吴兄弟,试着多看一眼,没想到老黑的身上真的有刺青!
“咦?”阿奎也惊讶不已,“老黑从来没在我们跟前露过身子,原来是有这枚刺青?这刺青的样子看起来……”
“跟绣帕上的图案一样!”慕清颜道。
“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一种标志。”
“标志?”
阿奎凑近老黑的心口,仔细观察。
“我要走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慕清颜站起身。
“我想起东升当铺了!”阿奎低着的头没有抬起半点。
“在哪儿?”慕清颜暂时止住打算迈开的脚步。
“东升当铺不是真正的当铺,它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收钱替人卖命的黑窝。”阿奎将老黑腰间的衣衫拨开,露出一道伤疤,“我想起来,当年有人想要杀老黑,雇佣的就是东升当铺的人。是老黑脱险之后说的,只不过没听说老黑后来怎么理会他们,反正那些想对老黑下手的人从那时候都老实了,乖乖被老黑握着把柄,没再生什么事。”
原来不是明面上的东西,怪不得寻问正经人家没有一个知道,慕清颜笑问,“东升当铺与老黑化干戈为玉帛,为其所用?你之前其实知道东升当铺,是故意说忘记了吧?”
“东升当铺接下任务从不会失败,要你三更死肯定不容你活到五更天,哪怕追遍天下也要取了你的性命。”阿奎抬眼,“他们惹不起的。”
慕清颜垂眸扫过老黑,“老黑的命不是就没有被拿去吗?凡事都有例外。”
“可老黑也中了一刀,差点死掉。是雇主受不了得罪众人的下场,又花钱买东升当铺的人停手,最后不仅自己的儿子被人宰了,他也自断一条胳膊赔罪,这也是付出了人命的代价才平息。”
阿奎提到的这个由于老黑借刀杀人,儿子被害的事慕清颜之前听小风讲过,却不知其中还有东升当铺插手,那人还断了条胳膊。
阿奎道:“我不想说,是不愿你再招惹他们这种人,连老黑都躲不过这一刀,你又怎能躲得过?我改变主意告诉你,是怕你离开之后又到处打听东升当铺,被人盯上。”
“除了做杀手,东升当铺是不是还会帮人付账,做其他生意?你知道怎么联系到他们吗?”慕清颜记得,胡牙子就是让五哥拿那种刻着“东升当铺”的铁片去“老地方”取钱。
阿奎见慕清颜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警告,吸了口气,看向昏迷不醒的老黑,“这些事我不知道,老黑从他们手里死里逃生,或许知道。”
即使老黑知道,也无暇审问。
慕清颜向阿奎拱了拱手,“多谢了,各自保重吧!”
阿奎看着慕清颜,一字字道:“苏清儿,保重!”
慕清颜转身大步走出茶馆,顺便给门上了锁。
大概是卯正时分,这条街还未苏醒。老黑骑来的马孤零零地停在茶馆外,看到有人出来,蹬蹬马蹄子嘶叫了一声。
慕清颜走过去,从木桩上解开马绳,跨马飞奔而去。
“哎?前面骑马的是什么人?”
两个衙差刚好来到茶馆,只瞟到一个远去的背影。
“路过的吧,反正不是我们找的人就行。”其中一个衙差瞥了眼茶馆门上的锁,“锁着呢,老黑不在茶馆。”
“不是说他们快抓住疑犯了,通知我们来茶馆收人?”另一个衙差奇怪地道。
“可能还没抓住,咱们先回去复命,换下一班的来,都跑了一夜,总不能大清早还让我们在这儿干等。”
“走吧,我也困的要命!”
两个衙差打着哈欠,拖着懒散疲惫的步子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