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拗不过慕清颜，只得收下银票，“好，我收下，以后碰到谁需要帮助，我给他们花去，也算是你们表兄妹积的德。”
一句暖心的话，却听得慕清颜额头直冒汗。
赵扩说句远房表姨就已经够让她心虚了，那随仆的一声表小姐也够她受的，这阿嬷竟直接称他们表兄妹，那不是直接把她的脑袋往坑里拧么？
赵扩持折扇轻轻拍了拍慕清颜的手臂，“时候不早了，走吧。”
然后率先折身，朝集市的另一头走去。
“表小姐，请！”随仆伸手示意，把样子做的很足。
慕清颜向那个阿嬷躬身行礼告别，然后被夹在两个随仆中间，追随赵扩离开，隐隐听人在身后议论“原来还是个有钱人家的亲戚”之类的话，赶紧又加快了脚步。
集市上有个不小的客栈，独此一家，生意很不错。赵扩早在这里定了两间上房，一进门，客栈的伙计就热情地迎上来，“李公子，您回来啦！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暂时没有。需要的时候自会叫你。”随仆替赵扩回答，顺手丢去一块碎银子，“不要打扰我家公子休息！”
那伙计见到银子笑逐颜开，不住地点头哈腰，“知道了，知道了。谢公子，有需要的尽管吩咐小的便是！”
慕清颜跟着赵扩进了房间，她记得赵扩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娘娘就姓李，这化名李公子自然是随了皇后的姓氏。
进了屋门，慕清颜就乖乖地垂手站在墙边，不做声响的等着赵扩发话。
“不吭声，连礼都没有了？”
嘉王还是嘉王，哪怕在这乡下的小客栈里，也能撑起嘉王府的气魄。
慕清颜向前挪了两步，两手合拢放在胸前，微屈膝，低头道：“民女参见嘉王殿下！”
“就叫李公子吧！”赵扩双手背后，居高临下低垂目光，从慕清颜的头顶望到脚尖，“这身装扮也够扎眼！”
在本地就算是平常了，还能得当地人的庇护，要不是峒僚哑巴的身份，她也不会那么容易搏得田家那个阿嬷的同情照顾，就算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也可以用哑巴做理由，其实比以汉人的身份更容易沟通。
而且，这两天没人专门冲着哑巴来，说明阿奎并没有跟老黑多说她的事。
慕清颜心里嘀嘀咕咕，嘴上可不敢多言，打定主意在嘉王面前无关紧要的话不接，不问不答，免得多说多错。
“先交代最近发生的事吧。”赵扩折身走向桌边坐下。
前面没了挡风的墙，空气通畅了不少。慕清颜站直腿，稍微把头抬起一些。这面对面的感觉跟说话的口气，真把她当成案犯审讯？
“有什么不能说么？”赵扩将手中的折扇甩在桌上。
慕清颜跟口道：“我在整理思路。”
然后，抬起目光，迎上赵扩，“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离开临安之后。”赵扩道。
他要知道韩致远离开临安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原来这才是漳州疫病出现的情况！”
赵扩听慕清颜讲述完漳州那边的事，脸色已经沉得像是被人欠了全部家当。
“我想，韩公子应该已经收到我的消息了，如果能够夺下败酱草，病情就能控制。”慕清颜道。
“那首流传的歌谣是你散出去的？”赵扩问。
“是的。”慕清颜又把来到上杭之后的事情简要讲了一遍。
原来败酱草的问题根本并非奸商为囤货发难财而为，而是有人为了断掉漳州疫病的路！
此时，赵扩的脸色因怒极反而显得缓和了一些，坐在椅子上，双目没有表情地凝视前方，手中握着的折扇突然啪的一声响，从中断裂。
这两处的问题前后几十年竟然存了这么多，这么深！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谁也探不着？
“你说，他们起事的时间是端午？”赵扩问，因有避讳，没有提到庄文太子那几个字眼。
“之前是的，我不确定因为有变，他们是否会有所提前。”慕清颜道。
按照临安案中的思路，便是提前动手，这种情况下越推后越对他们不利，除非他们彻底放弃计划，从此散去，再待个一年半载，那就要看他们能否沉得住气，掩藏一如既往的好。
“你认为这田家是个破口？”
“田家曾在老黑的消息中特别提到，应该是占有重要的位置。而这个田家很可能与漳州开元寺有某种关系。”
“嗯？”
“我在田家帮忙的时候，听那阿嬷跟人谈论，说是快到田七爷的忌辰，要像往常一样准备做祭。”
“田七爷？卑职潜入田家的时候也听到他们说过，似乎是他们祖上的一个人物。”守在门口的那名负责查探的随仆护卫道。
“应该查一下这个田七。”慕清颜道，“在开元寺秘井中发现有人刻意留书，很可能就是跟此人有关。”
“你刚才说的那三十七刀？”赵扩的反应很快，当即便联系到了“三七”。
慕清颜点头，“是的，之前我以为三十七可能表示一个日期，可到田家之后听到田七爷这个名字之后，我想，也可能是表示一个人。”
“这我就明白致远为何让查才溪乡田荣这个人了。”赵扩有所顿悟。
“殿……公子是得了韩公子的通知？”慕清颜的心情似乎在刹那间放松了许多，他们既然查到了一家，那距离真相应该不会太远了吧。
之前借用那几个苦主的帮助将败酱草的消息传给韩致远，现在她正愁如何将老黑与田家的事传回去，不想韩致远那边也已经查到了田家这个方向。
护卫道：“按照牌位上所记载，那个田荣已经死了三十多年，生于元丰八年。”
“元丰八年到一得大师镇妖后圆寂的崇宁八年……”慕清颜扳着手指，皱着眉头数不清，她对过去的年号，尤其是近百年前的年号都不熟，没有刻意熟记。
“一十七年。”赵扩瞟了眼慕清颜翻来覆去的双手，替她回答。
也就是说，田荣那个时候十七岁，按照慕清颜刚才讲述的话来说，开元寺出现变故很可能就是在崇宁八年，而十七岁的田荣在那个时候也正值能做事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