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荣的牌位被田家人居中供奉,可见此人在田家的特殊位置,常年为之做祭的田七爷很可能就是这个田荣的别号。
想到此,赵扩命令护卫,“你去尽快落实田七与田荣是否同一人,另外再查一下田家的绣坊,弄清楚经他们手刺绣的那种印章花色绣品的下落。”
“是,公子!”那负责打探的随仆护卫拱手离开。
“如果三七就是秘井刻痕所指的田七,田家人又对其供奉有加,那他当年肯定做过非常特别的事。老黑的消息中提到说田家归顺,那他们之前与老黑等人并非一伙,老黑做的是握人把柄的买卖,他们归顺老黑,肯定是被抓住了把柄,这个把柄又很可能与崇宁元年左右发生的事有关,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慕清颜一边想着,一边说,一边在屋中左右踱步,一只胳膊横搭在身前,环抱住半个腰,另一只胳膊肘托在那只胳膊上,手指顶着下巴,说话的间隙时而上唇轻轻咬着下唇,时而又下唇把上唇包起,浅浅地绷住。
赵扩手中转动着那把被折断的扇子,注视着在自己眼前来回晃动的身影。
“这个田七肯定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即使他死了,他的后人也肯定清楚一些事。”慕清颜回到赵扩面前,正对他,由于身子转动的有些快,凉笠上的彩布条也跟着调皮地晃来晃去。
“既然跟田家有关的并非好事,那便不是与被困在秘井中的人同路,留下的刻痕指的其实是反向的线索,能被花费心思特意留下来的东西,便说明此人在开元寺变故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慕清颜想着,脑子里渐渐形成了一个清晰而又气愤的思路,“田家被老黑握住的最大把柄就是,他们是导致开元寺生变,很可能是害死一得大师及埋在竹林深处那些人的直接凶手!秘井中的刻痕其实是一纸诉状,那三十七刀刻痕,还有两枚做引首章与压角章的血指印便是对凶手的痛诉,从清远和尚起到慧新,他们由内控制了开元寺,而田家则是由外给予配合!”
慕清颜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还有什么话被她生生切断,咽了回去。
“你还想说什么?”赵扩看着慕清颜,面无表情问。
听着口吻倒是平淡,逼问的态度却丝毫不减。
嘉王问出的话,由不得不答。
慕清颜扁了扁嘴,“我只是想说之前我对韩公子说错了话。”
“嗯?”
“开元寺与临安案的主谋确实不是一批人,开元寺自设苦肉计根本不存在。”
否则,又谈何田家归顺不归顺?
“有两批人在这一带密谋!”赵扩冷下脸,握着折扇的手指隐隐作力,被断过一次的折扇却不是那么容易断了。
就像是临安案与漳州案,明显难上加难。
啪!啪!
赵扩将两截断扇直接甩在地上,抬脚踩住。
难又如何?!
慕清颜垂眼扫了下赵扩的脚,“正确的说,应该是其中一批拿捏住了另一批,而被拿住的怕是还不自知。”
这样就可以完全解释通是什么人在给开元寺设局,一步步引出开元寺的问题,将开元寺置于不利的漩涡之中,成了官府的眼中钉。
“五哥”将她卖给的胡牙子就是开元寺的明元,明元又与东升当铺密切相关,老黑曾落在东升当铺的人手中,后顺利脱身,这其中又可能发生什么变数?
当年在李红之死的案子中,有开元寺人的身影,而当时的沈知县做了一桩冤案,后来假死真失踪,假死的经过又与紫金山相关,由紫金山跟“五哥”,又绕回到老黑的身上。
很显然,老黑这伙人已经融进开元寺的人当中,将其操控,把开元寺从漳州推出去根本就是将其当成了阵上冲杀的刀剑,冲刺在前的长矛,以此去吸引官府的注意乃至替他们抵耗官兵。
韩致远就是顾及怕此,所以才迟迟不肯调动戍守漳州的左翼军。
“开元寺是临安案主谋手中握着的最大棋子。”赵扩根据慕清颜的话,给出结论。
“是的。”
赵扩站起身,负手踱步。
慕清颜悄然推至一旁,为嘉王殿下让开道。
“检校太尉……检校太尉……”赵扩边走边念出这个身份,田家秘密供奉的一个没有名姓的人。
“公子!”候在门口的剩下那个随仆欲言又止。
“说。”
“说起检校太尉都指挥使这个身份,卑职想到一个名头比较响亮的人。”
慕清颜朝那个随仆看去。
“继续说。”
那随仆略作犹豫,“就是历经晋汉周三朝,在周世宗柴荣在位时屡建奇功,人称‘韩瞪眼’的韩通大将军。他便是官至检校太尉,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因抵抗太祖皇帝被王彦升斩杀,即使后被太祖皇帝追封中书令,也非我大宋将军,怕是不便明着供奉。”
“你也想到了他。”赵扩走回椅子前坐下。
“是的。”
赵扩笑笑,“如果真是他,倒与致远的外叔公是一家了。”
随仆忙道:“韩大人与韩公子不会。”
“我当然知道与他们无干。”
赵扩也就是打趣说说,岂能当真见了姓韩的就说有问题,他的王妃还是韩侂胄的侄孙女。
慕清颜低头抿嘴轻笑,她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嘉王开玩笑。
赵扩视线凉凉地一扫,慕清颜赶忙敛起那点笑意。
“与前朝有关的人……”赵扩眉目凝起。
其实,在听到护卫禀报的时候,他就想到了韩通这个人,从此人死时算起,距今也有二百三十年,前朝的余火一直悄悄续燃到现在?
如此长久的阴谋,赵扩本不敢想,才又听了随仆的话,看来这个检校太尉人选,唯周将韩通一人。
“这就是开元寺人的身份?也是那个清远和尚的真正来历?”慕清颜想了想,不明白,“可是过去那么多年,他们还能聚集这么多人?”
二百多年,连当初太祖皇帝建立的大宋都南迁了,前朝的人一代代传下来,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宋人,难道都还没有消磨掉国破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