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少数几个固执的后人死心不放弃,可怎么能够培养出以开元寺为根基的那么多人为其忠心卖命,又用了什么手段?
一拨打着庄文太子的名义,一拨又与前朝有关,这两批人互相搅缠,可谓是已经将漳州汀州,甚至福建路控制,一举夺不下临安,想要分割而治,用安南国人拖住西南地,再逐步向北蚕食,与辽对大宋形成夹击?
赵扩轻轻捏了捏眉心,交代剩下的那名随仆,“你去查清楚东升当铺。”
“卑职走了,便只有公子一人。”随仆担心。
赵扩瞥了眼慕清颜,“不是还有一个么?”
“她……”随仆看向慕清颜。
在临安崭露头角,又身陷囹圄的慕景彦原来是个姑娘,留一个只会装聋作哑的女子在殿下身边,怎能靠谱?
“在致远的消息再次传来之前,我要把汀州这边的情形全部摸清楚。马上去!”
“那卑职公子在哪里约见?”
“离上杭县衙最近的客栈。”
“是!”
随仆护卫奉命离去。
慕清颜独自面对赵扩的时候,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跟着他离开,此时是得到了那么一点点安全感,可在嘉王面前也是太揪心。
慕清颜不自主地蹭蹭鞋底,悄悄抬眼瞟一下赵扩。
赵扩拿起茶壶晃了晃,“去要壶水来!”
“我去?”慕清颜指指自己。
“嗯?”赵扩将手中的茶壶按在桌面上。
“我不会说话。”慕清颜提醒道。
“拿上这个。”赵扩松开手。
“是。”慕清颜只得走上前,拿起那把茶壶,“可不可以再要点吃的?”
赵扩垂着眼睑,没回话。
慕清颜便也拿着茶壶默不作声朝外走。
啪!
刚准备开门,有东西从慕清颜袖口里掉落。
是那个印奁,盖子已被摔开,一大块干掉的印泥也被摔出来。
糟了!
慕清颜担心那枚县印被毁,赶忙蹲身捡起,“咦?”
赵扩抬眼瞟去。
“李公子!”慕清颜起身回到赵扩跟前,将从摔毁的印泥中抽出的一小片被印泥染红的布拿给他看。
布是红中透白,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非常薄的丝质,半尺见方,折叠成方寸大小的布块压在印泥底下,随着印泥干掉,这块布便也牢牢夹在当中。
白布上是用黑色丝线缝上去的一个个字,说是缝而不是绣,是因为这些字毫无绣法,细密的针脚歪歪扭扭,怎样能够组成一个字怎么算。白布上除了被印泥染得红,还有红的发黑的点迹,好像是在用针的时候扎破手指留下的血。
“这一定就是有人想要从知县沈向阳手中找到的东西!”慕清颜道,声音中带出不少激动。
这些字应该是出自沈向阳之手,那歪歪扭扭一个个线缝的字在告诉读到它的人,二十年前,他因为对一个人的崇信,办了件冤案,受人委托放过了真正的凶手,让他在后来的几年寿命中一直深深自责,更让他难捱的是,他崇信的人反过来又拿此事威胁他,预感不需多久就会被自己折磨死,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又不想背叛自己曾经的付出,故留下此书,供有缘人查知。
所以,这也是一封遗书,是沈向阳清楚自己命不久矣,留下的绝笔信。
看信中的口吻,沈向阳颇有偏自杀偿命求解脱的迹象,句句悲观散发着沉重的内疚感。
信中还清楚地写到,开元寺多年做人口买卖,专以各种借口拐骗年轻女子,李红是他们的一次失误,惟恐泄密,才造假诬陷铁匠。沈向阳偏信一个人的话,犹豫之后顺水推舟促成冤假错案,帮那时的开元寺压住,等待时机,可是这么一来,便只能对之前那些受害女子熟视无睹,令其继续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在良心的谴责下熬过数载,结果等到的不是光明正大地将开元寺伪僧铲除,而是变本加厉的对他们的利用。
明知是邪恶的凶器,不是粉碎毁掉,而是紧握在手,更加有力地挥舞!
这封遗信读起来不仅是在忏悔,控诉开元寺,还清楚地透露出有人在利用开元寺的事实,而他们原本是出自沈向阳崇信的那个人。
遗信藏在知县印奁中,也许含了沈向阳想要坐在明镜高悬前秉公办理此案的心,也许是完全出自隐藏秘密的心思。
一盒旧印奁不入人眼,一盒留有县印痕迹的印奁又能入了细心人的眼,只看哪个是沈向阳所说的有缘人。
所以,阿奎当夜见到的,想要寻找沈向阳东西的人可能是开元寺的人,也可能本就是老黑他们的人。
所幸,他们谁都没有在意那只丢在角落的旧印奁。
沈向阳临出事前,最终也没有站出来将这封信公示天下,而是抱着一颗随波逐流的心,任其结果会飘进谁的手里,全凭天意。
可见他的心思是怎样的矛盾,面对正与邪如何挣扎,是谁?是哪个令他崇信的人让其如此难以抉择?
“这也没提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赵扩将那块布丢给慕清颜。
“这可是对开元寺的第一封诉状。”慕清颜道。
赵扩冷笑,“现在还用得着什么诉状么?”
“庄……文……太……子,还……是……你……吗?”慕清颜盯着手中的布信,一字字缓缓念出一句话。
“什么?”赵扩一把从慕清颜手中夺回信,“哪有?”
慕清颜伸手在信上由左到右指出八处,这八处有八个字看起来比其他字都缝的小了一圈,仔细看也挺醒目。
结合全文分别是装作不知的“装”、严刑拷问的“问”、太恨自己的“太”、签字画押的“字”、偿还命债的“还”、最是该死的“是”、谋逆的“逆”、永遭唾骂的“骂”。
沈向阳的这封信写的偏白话,通俗易懂,看来就是为了能够用到这些需要用的字,其中的字意正好扣住这几个字,变换一下音调,调用谐音字后,便组成“庄文太子,还是你吗?”一句问话。
“又是庄文太子!”赵扩将布揉攥在掌心,“那个受崇信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