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日,午时,漳州驻守军抵达上杭,没有任何阻隔,全部进入上杭县。
未时,沿九龙江南下的出海口,受病灾影响,海岸边不见渔船,朝流求岛望去,好似一切风浪都掩映在落日的余晖中。
一艘小船缓缓地驶向海面,船上桅杆撑起的旗子随着小船的远游,随风展开。
离岸边有段距离后,船夫跳下海水,丢掉小船游回岸上。小船自顾撑着旗子在海面上随意荡漾。
那是一面绣着印章图形与“庄文”二字的战旗,孤零零地在海上飘来飘去。
大约过了半个来时辰,从大海远处划来一艘小船,靠近旗子之后,迅速跳上那艘没有人的船上,将旗子扯下来,团起来收好,又回到他的船上,迅速向远处划离。
在一眼看不到的海面上,停着二三十艘大渔船,每一艘船上都坐满了人,他们正吃着生鱼片,这是他们眼下唯一能够吃到的食物。
船上没有地方精心做菜,原本还备有木炭,架只小铜炉,用口锅盛海水把打捞上来的海鲜煮熟,还能吃几口热食,可是这两天,木炭早已用完,饿了只能吃生鱼片,渴了喝口海水,咸苦难咽。
“泉州那边的左翼军不是都已经被调到汀州去?上杭那边飞鸽传书不是也说韩致远带着漳州的驻守军去对付上杭了?我们这边怎么还不行动?虽然与我们原定计划有偏,可漳州泉州这边可是完全空虚,也正是我们动手的机会。怎么就要暂停?”有人耐不住问领头的,“不是说我们的计划很周密,这一回肯定能成?”
他们的头领是个不到三十的,被晒得黝黑的壮汉,站在甲板上眺望陆地,右手抬起,抚在心口,“一定能成功,我们会回家的!”
收到的飞鸽传书,只是让他们暂停等待,并不是停止计划。
临安失败,漳州……乃至沿海一带,势在必得!
无法直捣赵宋宫门,那便从沿海向北,与北边的金国对赵宋夹击,一定将赵宋像夹板中的蚂蚁,捏死!
“尤统领!哨船回来了!”有人朝陆地的方向指去。
尤统领早已看到,等着那艘小船靠近,船上的人跳上为首的大渔船,把旗子交给他。
“尤统领,这是他们送来的。”
“这是我们的战旗!”众人看到这面旗子,激动不已。
尤统领从旗子的夹布空隙中抽出一张写在羊皮纸上的信,上面只有一串数字。
“取《上神录》。”尤统领道。
身边有人将一本已经被风破的册子交给他。
“见旗攻漳州。”尤统领对照出四个字。
“我们要行动了!”众人欢呼。
“可之前的飞鸽传书……”尤统领较为慎重。
“飞鸽传书是早上收到的,这才是我们收到的最新消息。飞鸽传书又无法送来战旗,它是让我们等待战旗出征!”
尤统领又让哨船的人把取到旗子的情况说了一下。
“尤统领,这是大主人的命令,想那各路官军都调往别处,正是我们行动的机会,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能放过!现在出发,待端午肯定将庄文太子的讨伐大旗扬遍两广路与福建路!”
尤统领将旗子振臂一甩,“准备出征!”
四月二十九,四更时分,一队以渔船做掩护的敌船暗中驶入九龙江,到南北溪交汇口,决定分两路对漳州夹击。
西溪经过南市旧桥,可从南门攻入,北溪则可直捣东门,闯东铺桥直抵州府衙门。
那面代表了庄文太子的战旗便在北溪路上,由那位尤统领带领。
“老鼠!好大的老鼠!”
船队刚停靠在漳州城东门所对的江岸,就有大批老鼠从水中游窜上他们的船。
“这是什么老鼠?个头这么大!还……还咬人!”船上的人意外之余,或拔刀,或弹跳,躲避老鼠的攻击。
这些老鼠从被抓住就一直饿着,被放出来见到人就咬,虽然比不上开元寺后竹林里的那些凶悍,可突如其来的进攻也是很猛的。
船上的人纷纷跃上岸,有的已经被老鼠扯了几口,有的失足落进水里,一支队伍还没开始作战便乱作一团。
“这些老鼠……”尤统领认得。
可是怎么会攻击他们?
“不好!”
怕是上当了!
跑离岸边的尤统领反应过来不对,“快撤!”
“轰——”
距离他们不远的江中,一声轰雷炸响,滚滚浓烟在江面上散开,之后有人影游向对岸。
“是……是震天雷!”
正被老鼠纠缠的众人又被这道雷声炸得不知所以。
呼啦啦,左右两边有人推车奔来,眨眼便将所有人鼠夹在中间,团团包围,然后推车人又迅速撤离。
每辆车子上都放着不下十个震天雷,十根浸了油的引线拖出去拧在一起,上面还铺了层干草。
远处,一只只燃着油头的火箭对准这些车子。
火箭上跳动的火苗,像是一支支小火把,在周围点点闪闪,将平明前深暗的夜空照亮了大半圈。
尤统领恼怒不已,越发狠厉地挥刀砍杀身边的老鼠。
若不是这些老鼠突然出现扰乱,他们不可能失了警惕,又是车子又是人隐在暗中,不可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一番砍杀之后,老鼠都被歼灭,可将他们包围的震天雷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冲破的,何况经过一番乱杀,必然折了几分士气。
回头看,船上的那面战旗毫无生气地半垂耷着。
火箭稍向两侧让开,赵扩从后面走出来,“你们都是从吉阳军跑出来的流民之后?”
尤统领上下打量一眼赵扩,“你是韩致远?”
赵扩心底略沉,“小王赵扩。”
“尤统领,他是狗皇帝的儿子!杀了他!”众人挥刀愤然齐呼。
“那你们就杀过来。”
谁也不敢动一步,火箭射中车子,很快就能引爆震天雷,将他们炸个粉身碎骨。
他们不怕死,但也不甘心这样死去。
“不论是恶鼠,还是震天雷,都是你们的东西。如果你们想收走,尽管拿去。”赵扩负手,微扬起冰冷的下巴,寒眸中流出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