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的落音故作轻松,慕清颜能听得出她对叔父的同情。
如果不是这个特殊的身份,叔父不会接触到更深层的黑暗,不会在心中吊上累赘。
而韩致远也明白,柳燕指的那桩案子是哪一件。
本是一个简单的诬陷栽赃案,不止更加拉远了赵扩与赵抦之间的距离,改变了叶宁畅的命运,也改变了慕成安的未来。
“这令牌……”
慕清颜刚出声,手中的令牌就被韩致远又夺去,“是不是慕成安,我之后会查证你的话。”
柳燕挑眉,“据我所知,侍卫司遣使的名册可是被宫内格外封存,你能看的到那份名单?”
“这不需你费心。”韩致远将令牌揣进怀中,“没什么事你已经可以离开,免得呆时间久了自讨不自在。”
柳燕将包袱再次甩到肩上,“反正我什么都没做,有什么不自在!”
“你应该庆幸自己长大成人之后没有招惹杜玉。”
“我也没想到杜玉会做出那般疯狂的事,只是为了一个赵愭。知道这一切幕后是她,也把我吓了一跳。当时因为我接到那封信,成安问我,我也只是说出自己的怀疑而已,可没想着后来会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柳燕背着包袱朝佛殿外走,经过门槛的时候停下,“其实,我刚才说你们自认分得清是非,是想跟你们说,黄裳案并没有结束,不能算在杜玉头上。”
“你认为杜玉不是谋杀黄裳的真凶?”韩致远转身面向柳燕背后。
夜里慕容寅晟出现的时候,也特意提醒他去专心破黄裳案。
“杜玉此人很念旧情,当年她曾与一个人结怨,那人搬出了她病故的师父锻刀手几分情义,从此,杜玉就再也不找那人的麻烦。师父尚且如此,若是她对赵愭用情至深,绝对不会对赵愭的好友下手。而且,杜玉也不可能自杀,她向来最看不起的就是自己结果性命的人。照她的话来说,都敢杀自己,还有什么不敢面对?自杀是逃避的懦夫,她宁可死的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将杀手伸向自己。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又那般坚持到最后,她只会迎面冲着你们的断头刀,不会那么懦弱地要了自己的命。”
柳燕继续朝门外走,“反正我是把我认识的杜玉说给你们,你们怎么想,怎么判断,信不信,都是你们的事。”
“等下!”韩致远叫住她,“林平手中除了有手诏,还有什么?”
“林平手中还有其他东西?”柳燕回头看了眼韩致远,“你是在诈我吧。”
“你可听闻关于地图的事?”
“什么地图?”
表面上看,柳燕像是不知道。
韩致远也不想掀起什么其他风声,朝柳燕挥挥手。
“慕丫头,保重哦!”柳燕冲慕清颜笑笑,转头大步离开。
慕清颜静静地看着柳燕留给她一个渐渐远去背影。
那浅青色的背影看起来像是潇潇洒洒飘飞的落叶,其实离开树梢本就是它的无奈。不以乐观看待下面的土地,还能寄望于回不去的树梢?
待看不到柳燕的身影,慕清颜又转身面朝佛像盘膝坐下。
叔父为了谁向高宗妥协,叔父又怎样挽救了柳燕,这些确实都是叔父能够做得出的事。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被乱箭射杀就是她的叔父付出一切得到的回报?!
慕清颜闭上眼睛,两颗晶莹从眼角滚落。
“颜娘。”韩致远走到慕清颜跟前,蹲下身,抬手想要抚上她的额头。
慕清颜咻然睁开眼,朝侧边避了避,“我没事,按时吃药,烧已经退了。”
韩致远的手从半中空荡荡地落下,“有没有吃斋饭?”
“吃了。”
“桃娘怎么不在?”
“没必要让她陪着我在这里发闷,我让她去外面转了。”
韩致远盘膝坐在慕清颜身边,“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不知道。我想多陪叔父些日子。”慕清颜转向韩致远,“你跟我说说这个案子的情况吧。之前,我都没有仔细问过。”
“噬心粉?柳燕又说北边有人注意此事……究竟是什么人?金人么?”
听完韩致远的讲述,慕清颜问。
“不管是谁,总会查个水落石出。”
韩致远的语气坚定地让人踏实。
“叔父奉高宗皇帝遗命查手诏下落,不经意查到了杜玉等人作案的痕迹,所以会追查到冒充张路的吴长熹,接触到艮山王家的人。正月十五那天,柳燕没有赴弥陀寺的约,但是叔父一定去了,跟上赴约之人的踪迹,一路追查。那人原本是要见柳燕,却发现从斋房出去的是陆郎中,又觉察到被人盯上,离开的匆忙之间掉落了他们之间确认凭信的印鉴纸,被陆郎中无意中捡到。这便是后来引出陆郎中密会黄翊善的前因。你说呢?”
同样是分析案情,此时的慕清颜说话口吻中少了之前的干练果断,受心情的影响,语速无力地缓慢,听着幽沉。好在,每句话说的都够清晰。
“嗯,差不多吧。”韩致远也同时将模仿的情形在脑中过了一遍,“从上元节正月十五到十八,这期间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叔父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决定留下署名白大的诗句。但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选好将那两句诗留给谁,直到二月二十七,去艮山王家与之后给乞丐刀子留信,才选定了给他寄信说要来临安的你。”
“叔父最担心的事是什么?”慕清颜眉头深深拧起,“除了追查手诏下落,觉察到杜玉那伙人的动静,还有什么?叔父留下了手诏线索,根据新娘案也能接触到吴长熹李庆那伙人,从而追查到杜玉,就当叔父觉得没有必要再多做提醒,那剩下的那件被叔父担心的事呢?”
“你认为还存在这么一件事?”
“是的。”慕清颜眸光乍然亮了亮,又暗下去,“我不该赶走慕容寅晟,他是最可能完全知道整件事情真相的人。我不该冲动地赶他走,应该揪住他逼问他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