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宁已经形容不上来此刻到底是什么感觉,一样的皮肉、一样的血,像是垃圾一般被丢在石头塔里爬满蛆虫。她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半晌,她舔了舔干裂的唇角,还是开口问出二人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你说……今天陆家那个?”
“嗯。”
二人沉默了下来。
半晌。
“天啊。”
秋子宁像是无论如何也劝说不了自己一般,一股无助感深深蔓延开来,掌心传来酥麻的感觉时她抬手看,指甲方才因为用力攥拳浅浅地陷进肉里,此时掌心正留下几条月牙儿似的红痕。
“我就和他们斗到底,看谁能斗得过谁。”秋子宁一脸漠然地说出一句。
王新紧蹙着眉毛:“有斗志很好,但这事不好办,还是得好好计划一下。先不说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对面有一个村的人力物力,我估计我这个假扮的神棍也骗不了他们多久,要是等他们意识到不对,照姓陆的那德行,估计咱俩的命也有点儿岌岌可危。”
“事情都还没做呢,你先别急着找困难。”秋子宁深呼吸几口,试图借清凉的夜风按下心头的怒火。凉气涌入胸腔,激得浑身一阵战栗,头脑也随之清明起来。想到二人无故来到这村庄的怪异,思考许久后,秋子宁斟酌着开口说道:“我算不准那趟车把我们送到这来是什么用意,但是我相信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总会有个缘由,没有人会大动干戈做无缘无故的事情。”
“你是说?”
“说不定我们的困局就是眼前女婴塔的事情?”秋子宁思路逐渐顺畅起来。“如果是为了让我们解决这件事情,那我猜想,等我们事情解决了之后,那辆白色列车说不定会再出现。”
“嗯......有点像打副本的感觉。”
秋子宁应和点头道:“对,我是差不多是这么想的。”
“现在问题是,我们干什么要做什么,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是‘通关’了呢?”
秋子宁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仿佛幻觉的那片火海,下意识脱口而出:“把义塔烧了?”
王新有些呆住:“烧了?为什么这么说?”
“咱们第一次看见这个塔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个包着婴儿的蓝色布包,然后陆家的仆人就真的把蓝色布包裹着的死婴扔在里边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像是一种预知?或者说是提示?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这个奇怪的地方给我们的‘通关’提示?”
秋子宁回头看向义塔。
塔顶此刻正被笼罩在黑暗里和天空融为一体,手电筒微弱的光散开,塔壁上四方的洞口随着光源摆动。从二人的视角看过去,洞口光影闪烁,竟像是活的一般。
突如其来的一阵微风扫过后颈,秋子宁不禁打了个寒噤。
王新摆出一副在理解什么抽象的事情似的表情,后知后觉地说道:“嘶——有点玄学那意思,那你刚才看见的是什么?看见塔被烧了?”
“对。”秋子宁努力回忆着刚才的场面,点头道:“义塔被烧了,火光冲天,而且还不止塔里的婴儿,塔边还有很多婴儿的尸骨,也一起在被烧着。”
“塔边的婴儿?”
王新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下巴:“总不见得是从塔里捞出来的吧,那意思是我们得把这村里,在家里死掉的女婴也一并找到,然后带过来放在塔边烧了?”
“我不确定。”秋子宁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语气中隐约透出一股无力:“这村里这么多年被害死的女婴不知道有多少,说实话,我也不相信这些人能全部告诉咱们。”
“那如果……”王新开口道:“如果咱们办场假法事,就说是要给死婴超度怎么样?”
秋子宁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你会吗?”
“都说了是假法事了。”王新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手中手电筒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到时候我就随便跳一跳,只要能哄住那些人就行了。”
秋子宁看着王新出神,脑袋里突如其来地一阵恍惚,莫名感觉到这个主意的荒唐程度,以至于她是怎么跟着王新深更半夜偷跑出来,站在满是婴儿尸体的义塔前面,整件事都显得极不真实。
“喂,想什么呢?”王新手指在秋子宁面前晃了一晃。
秋子宁回过神来:“啊,哦,在想这个事儿发展成这样真的很离谱。”
“哈哈哈哈哈……”
王新爽朗的笑声在黑夜里蔓延开。“谢谢你的夸奖,确实有点儿,但是眼下好像没有其他办法了。那就这么定了,那咱两明天加油咯?”
看着王新伸过来的拳头,秋子宁配合地伸拳碰了一下。
“ok!走,回!”
二人于是沿原路偷摸回到了陆家。
第二天一大早,陆家老爷听到了老李说二位神人要做一场大法事的消息。
下人正伺候陆老爷穿衣服,听见老李的话,陆老爷显得有些见怪不怪:“做呗,规矩你都清楚,你去给准备吧。”
“老爷,那二位说,要在院外塔台子,在院外办……”老李犹豫着开口。
陆家老爷闻言,也不管仆人正在系身上的扣子,转过身来,脸上神情阴郁。
“在院外办?”
老李躬身:“是。”
陆家老爷看向门外,秋子宁二人院子的方向,“他们没说是要干什么?”
“那位男神人说是,女种在陆家徘徊乃是以往死了的女婴怨气在作祟,挡住了男婴投胎的路,这次是要清除怨气。”
“这是什么说法?”陆家老爷脸色难看起来。“你原来听过这种说法吗?”
“我也没有。”老李摇摇头,复又开口:“但是那位男神人端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倒觉得,老爷任由他试一试也无妨。”
陆家老爷沉思,半晌。
“行,那你就按他说的安排去吧,我倒要看看这二人有多大的本事,要端的是一副空架子,你便给料理了去。”
陆家老爷看了一眼身前对他鞠躬屈膝的家奴,眼神平静仿佛一潭死水。
“是。”老李躬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