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宁走出大门时,王新已经穿戴好陆家准备的袍子和帽子,正在刚搭好的台子上四处打量着。
不远处零零散散站着些看热闹的人,几乎都是交头接耳悄悄议论着什么。虽说是在院子外办,但搭好的做法台子离陆家大门只有十来米远,像是在大张旗鼓地告诫众人,这是专给陆家做的法事一般。
秋子宁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子,凑近正在台上瞎转悠的王新,道:“你打扮成这样还真像个什么‘神人’,喂,有谱没?”
王新身子站的笔直,也不偏过头看凑上前来的秋子宁,依旧若有其事地打量着台子,只嘴上回道:“有谱没谱的,硬上,总会有谱的。”
“这台子离陆家大门也太近了,我之前去乡下的亲戚家参加别人喜事,人家门口也是这么搭的台子和帐篷。”
“噗。”王新听见这话,端着的严肃神情憋不住,一下笑出声来。
王新抬眼看见不远处有村民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脸上的笑容僵住。他下意识挪动了一下站着的位置,转过身背对着那群村民,又驱赶似的朝秋子宁摆摆手。“你别在这搅乱场子,去去,快去散布消息去。”
秋子宁撇嘴走下台子,直奔不远处围着的村民处去。
原想着这些人应该像昨天晚上李家媳妇似的凑近了阿谀巴结她,却不想待秋子宁走近了,那三三两两的村民竟刻意绕开了。秋子宁直觉不太对劲,又瞅准人多一些的方向上前几步。一群人直接四散开,边回头张望着边各自朝各自家里走去。
这倒是奇怪了。秋子宁不解,也没想出个能解释的理由来,当下不再走动,只朝着其他方向还在三三两两朝这边探头的村民抱拳行了个礼,大声喊道:“我师傅说,村子连年来女婴枉死众多,怨气太大,是以男婴投胎不便,今天做法事就是消除怨气,机会只此一次,希望众人多叫上邻居和亲友把枉死的女婴都带到我们跟前来,我师傅定会帮着大家把心愿了了,人多力量大嘛。”
说完,眼见不远处的人影窸窸窣窣开始挪动着,但也不出明面上来,便又装模作样地抱拳行了个礼,转身向村子深处走去。
青石板路走着走着变成了土砖路,又变成土路,秋子宁挨家挨户敲门,一些人家知道她是陆家请来的神人,连门都不开,有一些倒是开了门,但一听秋子宁说要把家里枉死的女婴带过去,连连摆手推辞说不用,秋子宁硬是碰了一鼻子灰,身心俱疲地走回陆家。
这边早已到了和陆家说好的开法事的时间,王新看着陆老爷不见人影,管家老李倒守在门前像监视他似的,一思索,跳下台子走到老李跟前,说道:“李管家,法事马上就要开始了,劳烦把家里之前死在院里的女婴都带出来,我也好为老爷解忧啊。”
王新原本想着,只要陆家开了这个先例,村里其他人不也就都摸索着跟来了吗?
谁知老李非但站在原地不动身,还把门口的几个仆人一并给支开,又慢慢悠悠回道:“神人,陆家的女婴原本也没有几个,昨个听了神人的话,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老爷也痛心,只得让我告诉神人,效果差点也不甚要紧,神人先施法就是。”
看着周围空无一人,偏老李在台子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王新只得装模作样地跳了几段,又借口说要等秋子宁回来,举着杆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的旗子站在原地,硬是拖延时间。
远远看见秋子宁一个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王新眉头紧紧皱起,扔下旗子就朝秋子宁的方向走去。
二人一会面,秋子宁就把刚才遇到的所有事说了个干净,边说边看见法事台子旁边空空如也的景象,不由得声音中掺杂了几分急躁。
王新听着秋子宁的汇报,又回头看见老李面上僵硬的表情,当下深深吸进两口气示意自己稳住,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老李看出端倪来,要是等他回禀了陆老爷,那他两可能真的就交代在这了。
正想着,王新一手拉过秋子宁佯装让她给自己整理袖子,一边留给老李一个背影,避开他视线低声对秋子宁说道:“你去找昨天那个李家媳妇,现在看样子谁都不肯把这个事放到明面上来,这姓陆的也不肯,估计只有李家能说动的几率最大。”
秋子宁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听见这话,也装模作样的帮王新挽了袖子,转身就头也不回地朝巷子里走去。
李家显然是时时在观察着这边的动向,秋子宁只敲了一遍门,立马就有人应声开门。
秋子宁看着眼前开门的婆子,下意识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上前,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对着婆子说道:“我只问你,你也不用去回禀你们家主了,你们李家当真没有将女婴往义塔里扔过?”
婆子一时愣住了。村户之间互通着消息,这女神人挨家挨户敲门的事情人尽皆知,别家没有一家肯出头,大太太也早就告诉过她要先观察形势,要是女神人真敲到家里,就推了说家主不在。没想到这女神人丝毫没有要找家主的迹象,婆子又怕坏了老爷和太太的计划,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说实情。
秋子宁见这婆子一副模糊态度,当即站在原地,用一副看死人的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人。
婆子一抬头对上的就是秋子宁冰冷的眼神,正欲分辨,又堪堪住了嘴。
秋子宁直接侧过身子面朝来时的方向“扑通”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合十在身前不断上下摇摆。
婆子哪见过这阵势,下意识要去扶,又慌乱地收回手。却见秋子宁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嘴里含糊不清地吼着,“腾”地站起来,又二次跪了下去,这次嘴里念叨的倒是清楚许多。婆子凑上前去听,只听见秋子宁在不断说着:“天神保佑、天神保佑,此地村民怨气深重竟无一人幸免,怨气生成已久,弟子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便退去再不踏进此地一步,求天神开恩免了弟子此次识人不清的冤债......”
婆子听见这絮絮叨叨的话,当下便肉眼可见的慌了,一同跪在秋子宁后面边磕头边连连说着:“神人、神人怪罪,李家确实没有往义塔里头丢过女婴,叨扰神人,求求神人救救李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