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街上基本没有行人,出租车也零星。
路随安站在街口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才终于拦下一辆愿意去镇子上的出租。
上车报出地址后,路随安立马给夏又发去消息。
【路随安】:我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你找个能避风避雨的地方等我。
【路随安】:有什么想吃的和我说,我过去的时候顺路买了。
夏又深呼吸,控制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模糊视线。
被人无条件信任与呵护的暖意令不久前的那位委屈感更甚。
但她还是忍着不想哭。
纤细的手指刚敲下几个字打算回复出去时,手机屏幕突变——
来自父亲夏正阳的来电显示出现在屏幕中央。
她眉心突突直跳。
翻涌而上的怒意与厌恶,还有当中复杂的情绪令她本能产生了恶心感。
才吞了几口饭菜的胃里明明空空如也,却还是一个劲想吐。
手机不停振动着。
夏又眉头紧蹙,压根没有要接起的想法,直接将手机背过去。
直到电话结束,她才重新捧起手机。
给路随安发去回复后,她点开联系人,果断将父亲夏正阳的电话号码屏蔽拉黑。
做完这些,她起身走进那栋没修建好的空房子里,坐在台阶上,倚靠着毛坯墙,数着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耐心等待路随安来。
“她还是不接?”
见夏正阳阴沉着脸放下手机,魏柔小心问。
年夜饭众人压根没怎么吃,十几盘菜把冰箱的冷藏柜堆得满满当当。
夏正阳和魏柔,以及大姑姑、二姑姑几个人聚在厨房里说话。
小辈们除了安言心以外,其他几人似乎早已经忘了这件事情,自顾自嬉闹看节目。
岑舒兰坐在沙发中间,表情依旧明朗,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同她好像半点关系。
安言心小心翼翼瞄了眼厨房的方向,借着上厕所的名头走过去,停在门边仔细听。
夏正阳:“不接。”
二姑姑叹了口气:“这大过年,外边天都黑了,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哪去呢。”
魏柔:“老夏在外边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她,是不是她自己走远了?要不咱们一起出门再找一次吧?”
夏正阳语气显然比刚才急了点:“你还怀着孕呢,大晚上的出什么门!”
魏柔:“可…”
“你赶紧去沙发上坐着休息,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夏正阳催促她。
魏柔还想说什么,二姑姑已经迎上去搂住她的手臂,把她慢慢往外带。
门外的安言心一惊,迅速往厕所里躲。
直至确认魏柔与自己母亲进了客厅后,她才蹑手蹑脚地再次回到厨房门旁。
“正阳。”
沉默已久的大姑姑总算出声。
“我问你,夏景那孩子当年到底是怎么走的?”
一室沉默。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说,不肯承认是不是!”大姑姑质问,语气有步步紧逼之意。
夏正阳不忍:“大姐…”
厨房里传来拉动木椅子的声音,像是有人坐下了。
大姑姑依旧不肯放弃,继续逼问:“咱妈从小对你就娇生惯养,可却对和你是同胞的三妹不管不问…”
“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家里明明有钱,但妈却也是供你不供三妹,气得三妹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最后和家里断联系这么多年,都这样了,你还没看明白吗?!”
夏正阳声音略闷:“我知道,但问题是那是咱妈啊!”
“那就是说夏景那孩子当年高烧不退,最后病死,有咱妈的一份责任了是吧…”大姑姑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门外的安言心瞪圆了眼睛,因为惊讶,下意识抬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夏正阳沉默了。
大姑姑又一次叹气,声音都是颤抖的。
“难怪周蓉当初那么决绝地要和你离婚…”
良久,大姑姑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我对不起她。”夏正阳的声音也并不稳。
“如果我当年能早点赶回去,把孩子送到医院,就不会…”
话语到这便停下了。
门外的安言心已经不敢再听下去,快步跑出去上了楼回房间。
厨房里,对话还在继续。
大姑姑语重心长:“又又是个好孩子,小时候养在我家里的时候就是,听话又懂事,从来都没让我担心过。”
“要不是那次发烧进医院,我还真以为咱妈痛改前非了,没想到…”
大姑姑看了眼木凳子上的夏正阳,继续说了下去——
“夏景那孩子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吧,以后别再提了,小柔那边你也别过多透露给她,对她不好。”
“咱们几个孩子改天找个时间商量下,送妈去养老院吧。”
——
冬日的气温在入夜后降至冰点。
过多的雨水凝结成的雾气几乎快将整座小镇笼罩。
街道上已经彻底没了人影,唯有路灯还亮着。
鞭炮声自年夜饭的时间点过后也逐渐停歇下来。
夏又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走到了晚上九点。
她还坐在那个台阶上,捧着还剩下零星电量的手机,耐心等待着。
路随安说了会来,那她就等,等到路随安来为止,没有半点怀疑。
她就这样在黑暗中坐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空屋子外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夏又下意识捏紧了手机,紧张恐惧得心跳个不停。
即便镇子上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大案子,这附近的人家跟夏家往日也曾有过来往,她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
琥珀色的瞳仁轻颤着,紧张望向前方大门处的那人——
白色的羽绒服在暖黄色路灯的照耀下格外显眼,瘦高的身材。
背对着灯光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能凭借身形大概猜出是一个男人。
男人一步步往里走。
台阶上坐着的夏又动了下脚。
运动鞋卷着地板上石头残渣摩擦发出声响,将这里有人一事给彻底暴露开来。
也让夏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
“夏又?”
夏又顿住。
只一霎,方才的紧张恐惧还有不安都尽数瓦解。
走进来的人是路随安。
夏又在心中告诉自己,声音立马带上了哭腔:“路随安…”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