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为洛博感到哀伤。
虽然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主动帮我,虽然他现在的遭遇也可能是自己造成的,但一个大活人突然变成这般模样,着实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难道这克兰山矿场真的会吃人不成?
不对,是上面的这些人,是加托和那个胖子,是矿场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板,是残忍暴虐的影教教士,他们为了金钱,为了地位,为了权力,为了女人,为了其他我想不明白的原因,葬送了那么多人的美好人生……
或许他们的人生不够美好,或许矿场本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但至少多半的人来此只是为了工钱,他们有家人要养,有亲人要照顾,死在矿场,便是判了整个家庭的死刑。
“轰隆——”
头顶上的岩石降下灰尘,接着从岩石缝隙之间伸出几条血淋淋的触手,缠绕在一旁凸起的钟乳石上。
之所以说它们是血淋淋的,是因为这些触手表面光滑,身上不断有黏液滴落,血红血红的,像是动物黏腻的口水,又像是鲜血。
有的触手比较“纤弱”,抢不到大的钟乳石,就只能倒挂在岩壁上,活像外号“吊死鬼”的尺蠖。在这石屋里见到如此怪物,使我顿感惊讶,可是这些触手好像并无视觉,只是从天花板上垂下,再无举动。
这时老头从外面打开铁门,我慌忙躺下接着装晕。
他用哨声指挥触手,将石屋里的人一个一个卷到空中,挨个检查。他似乎没发现我与之前有所不同,看到吊起来的人中有人死了,便惋惜似的摇摇头,随后吹一声短哨,让触手带着人缩回天花板的洞中。
老头很快查到我和洛博。他先是看了眼洛博,没有任何疑问,一声短促的哨音便送他到了上面。接着老头看了看我,浑浊的眼中浮现出疑惑,嘟囔道:“怎么这人身上没有伤口?那加托不是最喜欢切肉了吗?”
不过老头毕竟年纪大了,思维不再敏锐,嘟囔完便再次吹响短哨,触手带我缩回天花板,进入到头顶上的洞窟。洞窟里四通八达,充满黏液,触手很快便将我送达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更加的酷热难耐,旁边便是一条缓慢流淌的岩浆河,不时有一两个气泡翻腾其中,满嘴都是硫磺的味道。那些触手似乎受不了这里的炎热,把我们丢在地上便缩回洞中。
没一会儿,那老头也沿着洞窟来到此处。除了先前被老头发现已死的两人,其余四人全都被触手裹挟而来。
老头一看地上只有四具“尸体”,顿时不满的嘟囔起来。他把这些触手称之为“休吉特”,大骂他是懒虫,并直言要将他的触手煮来吃掉,或是切下来丢进岩浆,看他们跳舞。
不过抱怨结束后,老头还是掏出短哨“呜呜”的吹起来。听从召唤,响应哨声而来的触手们不情不愿的卷起地上的躯体,接受指挥,继续向前搬运。
这些触手仿佛能够无限的拉长,由此我才得知腥臭的黏液作何用途。每当一条触手上的黏液被高温烤干,便会扔下我钻回洞窟,由另外一条触手接着搬运,一路跨过岩浆河,来到另一边的陡坡。
远远的我就发现这里的石壁上嵌着许多个人。他们一动不动,应该不是死了,周围的岩石非常神奇的包裹了他们的身躯,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从岩石里伸出许多尖利的“刺”,扎进人们的皮肤中。
老头擦着汗指挥触手,把除我外的三个人摁在石壁上,瞬间,岩石仿佛饥渴的野兽,吞没了洛博和另外两人,在此过程中,无论刚才三人多么安静,此刻都爆发出平生最痛苦的呼喊。
当三人被岩石中生长出的针刺穿——我能看到它们在血管中横冲直撞——接着三人便没了动静,如死一般寂静。我想老头如此大费周章,应该不是为了给他们找个痛苦点的死法。
所以我目前仍未采取行动,只是观察着老头想要做什么。
不过接下来似乎就轮到我了。这石壁刚好能“容纳”三人,要是想把我也摁上去,老头就得先抠一个人下来。他正围着石壁打转,似乎在考虑抠哪一个比较合适。
我在心里不禁担忧:他若是敢把我放上去,那我可就不装了。图鲁克还想让我忍耐,他说只差一点就能接近真相了,触手与吃人的石壁,连他都没见过,难道我就不好奇吗?
我当然好奇!为此我付出了这么多天的努力,学着当地人说话,连行为举止都去模仿,这才来到大名鼎鼎的克兰山。可这半天我经历了什么?抓捕,审讯,疯老头,触手,和岩浆,现在他要把我挂在这吃人的石头上……
越是这样想,我越是急躁起来,最后连图鲁克的劝告都听不下去,双臂略一施力,这触手吃不住劲,借着湿滑的黏液便挣脱了开。
那老头还不知身后已然发生了变故,自顾自的选了一个看起来状态最差的,准备让触手把他抠下来。
那被称为“休吉特”的触手们在他面前挥舞,似是想要提醒,却反而招致了老头的埋怨,殊不知我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住手!”
就在我即将动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只见那缓慢流淌的岩浆河上,飞速驶来一艘机械船,船上站着的竟是去而复返的加托。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举枪对准了我。
我反手一捞,将老头抓到我身前,挡住他的视线。
加托停船靠岸,手中的枪始终瞄准着我,脸色阴沉,似乎对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感到气愤,“糟老头子,都说了他不是血奴,不是血奴,你他妈耳朵聋了?!”他气不打一处来。
老头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不安的扭动,我夹紧胳膊让他安分一点儿,加托威胁说:“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样,老老实实的给我束手就擒,不然我打爆你朋友的脑袋。”他随后将手一偏,瞄准了石壁,“砰”的开了一枪,正巧打在洛博脑袋边上。
我一只手掐着老头脖子,大声警告他不要乱来,我也有人质。可加托才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丝毫不惧我的威胁,反过来提议,我们两个人同时动手,看谁能先把手中的人质杀掉。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十足的疯子,只听过交换人质的,第一次听说比谁先杀了人质。不过这会儿时间已经足够精神力将他团团包围,念头闪动,这光头壮汉也就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放开老头,也没忘抢走他的哨子,然后向着加托走去,在岩浆河边上捡起了他的枪。
我以为没了哨子这老头便没办法控制触手,可没想到,失去了哨子的老头反倒像是发狂的病人,先是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一声发喊朝我冲来。
他跑到一半被压制加托的精神力绊倒,身体不受控制的跌进岩浆河,转眼间就只剩半个头露在外面。
老头死后,只听见洞穴外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大地剧震,整个洞穴都在摇晃,头顶上落下大块大块的碎石,似乎要将我们活埋在这里。